第1109节
“别说了。”薛绍摆了摆手,“你我在此议论,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次太后的态度之强硬,始无前例。”
“那我们以后,该要如何是好?”姚元崇颇为担忧。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方才我们说了许多,核心便是,太后要对付的只是那些反对她的力量。”
姚元崇微微一惊,看向薛绍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薛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最想反对武则天执政的,当然是目前的李唐皇族——而薛绍本人,不也是李唐皇室的外戚之一员吗?
“我不会有事。”薛绍很淡定的看着姚元崇,语气轻松,但斩钉截铁,“你也不会。”
……
数日后,第一棕由铜匦揭发的重大案件,惊动朝野。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向铜匦里面投信检举一位朝臣,曾在扬州徐敬业叛乱时帮他打造了很多兵器。武则天亲自拆视的信件,得到信报之后马上就命令第一任“理匦使”索元礼马上督办此案。
说起来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第一个因铜匦检举而被查的官员,就是进献铜匦那个——鱼保家。
这人大抵可以算是一个“发明家”,特别擅长制作各种精巧机关和打造刀具器物。此前进献铜匦,他大获武则天的赞赏一夜之间平步青云加官晋爵。一时间风光无比。但他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因铜匦而落马,并且是第一次“享受”酷吏优待的先行者。
索元礼第一次奉命查案,表现得热情万丈志在必得。他马上把鱼保家给捉了来。
鱼保家当然是抵死不肯承认曾经给徐敬业打造兵器了。但是索元礼显然不是一般的司法官员,他有自己的一套问案的独特法门。
这个“独特法门”目前知道的人不多,薛绍也是听了一个协同索元礼办案的千骑卫士私下说了,方才了解到其中的细节。
索元礼可能是想存心挖苦一下鱼保家这个发明家,他也新发明了一个专门用来审讯人犯的“铁笼”。这个铁笼子刚好可以装进一个人头。只要将犯人将头一伸进去,就从铁笼子预留的孔洞里插进木楔子,去插犯人的眼耳鼻嘴。问一声不招,就插进一根木楔子,血水横流生不如死!
这铁笼头还可以用绳子拉拽缩紧,直接可以把人头压到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鱼保家还没等到插木楔子,就已经乖乖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索元礼因此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个新发明,并给自己这一套“严刑逼供”的审案新手法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美其名曰——“狱持”。
其实在动用“狱持”之前,索元礼还用了另一个审案法宝,同样也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宿囚”。
说白了,就是精神折磨。
鱼保家刚被捉来的时候,索元礼把他关进一个漆黑的小牢房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日夜派人轮番问话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鱼保家困了想睡觉,索元礼就派人在他耳边敲锣打鼓,死活不让他睡着。
如此三番折磨了还不到两日,鱼保家彻底崩溃,都已跪地哭求索元礼给他一个痛快。要不是索元礼急于试验他压箱底的“铁笼”法宝,鱼保家怎么可能熬过“宿囚”这一关?
虽然薛绍对历史上武周一朝的酷吏之狠毒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索元礼的穷极恶毒,还是让薛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试想,如果是自己遭受了“宿囚”和“狱持”的轮番折磨,又能挺得过几日呢?
第0782章 其乐无穷
鱼保家一案,使得索元礼声名大噪。
武则因为他办案得力将他从一介庶民(还是个异邦胡人)提拔为五品游击将军,并让他在洛阳开设了一个专门用来纠察铜匦举报与各种告密案件的、独立的、特殊的执法机构——牧院。
索元礼当然是被任命为牧院的第一任最高长官,名叫“推使”。
所谓“使”,就是直接向皇帝一个人负责的“专项特派员”,不受任何行政机构的管辖,甚至不受律法和御史台的监督。虽然现在武则天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但是索元礼只听武则天一个人的号令行事,但有联络他都是直接和武则天当面对话,任何人不得插足打听或是从中阻挠,否则罪同谋逆。
一夜之间,索元礼这个胸无点墨、心狠手辣,此前名不见经传的红须胡人,成了朝野上下谈之色变的牧院推使。以往,只有宰相是上辅天子下安庶民,礼绝百僚群臣避道。现在好了,宰相们见了红须推使索元礼,那都得是胆战心惊不敢直视,生怕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犯到他手上。
索元礼,算是一炮而红了。
与此同时,人们终于不再怀疑铜匦的巨大作用,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无数的检举信与告密信像雪花一样的飞进了铜匦巨大的腹阁之中。
举国上下很多想要一夜暴富的野心家,开始四处活动刺探官僚隐私。更有居心叵测之徒,但若有了半分发现甚至只是出于自己的一点点怀疑,就敢跑来揭发告密。反正武太后已经下令说了,如果举报查而有实,立马加官晋爵予以厚赏。就算查无此事也不予追究,照样以五品官的良好待遇护送回家。也就是说,只要说是来洛阳告密的,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骑上高头大马,出入以往只有官员才能享受高等待遇的官方驿站,一路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保护的来到神都洛阳,并得到武则天的亲自招见。至于最后的结果,得视告密的内容和效果来定。
总之,这是包赚不赔的买卖。差到底,也能享受一趟全免费的京都之旅。
于是乎,人们峰起而告密,无数的驿马驮着无数的告密者和野心家,云集洛阳而来。
武则天忙坏了。
除了上朝,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亲自接见这些告密者了,就连数十年如一日的准点睡眠,都经常因此推迟了大半个时辰。
薛绍曾有几次想要向她汇报一些重要的工作,但每次去求见她都是没空。薛绍只能将事情写成奏折,由她身边的女使代为转呈。
鱼保家一案之后的两三个月之内,光是薛绍听说了的,就有十四个颇为显赫的中枢朝臣落马被查。他们有的是因为贪赃枉法、欺压良善、渎职犯罪被罢官免职或是流放,也有的是因为背后非议或是攻讦武太后而被冠之“谋反”罪名,举家尽灭。
拔出萝卜带出泥,有更多的人因为受到这十四个落马朝臣的牵连而同时被查,有的杀头有的流放,最好的结果也是贬出京城到外地,做了没有实权更没出头之日的小官。
至于远离京城的外域州县还有多少被查落马的州官县令,薛绍就真的无从打听了。现在大臣们一同去官里上朝,走在宫中的大街上彼此都不敢寒暄客套多说话。否则,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就要告你个“党朋”之罪。私下的官员聚会那就更是大忌了,有可能宴会上的酒菜还没摆齐,牧院的人就跑来搜查了——涉嫌勾联党朋、非法集会、私议朝政或是欲谋不轨,反正这些罪名随便他们去说。具体有没有,牧院自会查实。
到现在为止,进了牧院的人还没有不招供的。因为没人能够扛得过索元礼发明的宿囚与狱持两大逼供法宝。随着时间的推移索元礼的经验不断丰富起来,现在的狱持刑具与宿囚手法已是花样百出,几乎每对付一个新的人犯,就会用到不同的新刑具和折磨人的新法子。
洛州牧院,在文武百官的心目中已经不亚于地狱阎罗殿。索元礼,更是被人视作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修罗。
如此一来,现在的朝堂和官场,已经不是“人人自危”所能形容。
薛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史书上曾经记载的一幕——有些官员要去上朝时,官服里面套穿一件入敛的死人才会穿的寿服,出门时要与家人先做决别。更有甚者家中常备灵堂,随时准备操办后事。
有一天,薛绍和太平公主开玩笑说,“要不我们家里也先扎个灵堂,以备不时之需?”
太平公主顿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