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看到惠娘脸上多了几分欢快明媚,沈溪心里稍感安慰,过了一会儿惠娘又感慨地道:“小郎,姨总觉得你是上天赐给姨和曦儿的宝贝,懂事又乖巧,还善解人意……唉,可惜你只是个孩子。”
这句话的前半段娓娓动听,沈溪听了大感振奋和迷醉,可说到后来却异常残酷……的确,他只是个孩子,不能担当女人的避风港,这不是十三四岁过上几年就可以成家立业那么简单,他才不到八岁,真正有担当也要十年后。
十年,谁又知道会变成何等模样?
到最后,愁苦的反而变成沈溪,他站在那儿唉声叹气,想了半晌,突然发觉其实屋子里面的争吵声已经停了很久。
沈溪想起件事:“姨,黛儿呢?”
惠娘四处看了一眼,随即从门缝往里瞥去:“不会是在里面吧?”
“她胆子小,不可能在堂屋里……唉,怎把黛儿给忘了,不要听到爹娘吵架,把她吓着了,离家出走吧。”
沈溪一边说,一边走进偏房,发现林黛正坐在里间的床边吃炒豆子,这是听书时惠娘买的,一份四文钱,林黛嘴馋,沈溪便把自己那份给了她。
“在这里干嘛?我还担心你走丢了呢。”沈溪带着责备的口吻对林黛道。
“哦……”
林黛应了一声,停止吃豆子,脸色微红。不过沈溪刚转身出去,她又开始吧嗒吧嗒吃起豆子来,却不敢吃得太大声,宛若小耗子夜深人静啃桌脚一般。
沈溪回到院子,看到惠娘脸上涌现欣慰之色,好奇之下也凑到堂屋门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周氏似乎已原谅了沈明钧,这会儿正坐在相公腿上,脸上依稀还能见到泪痕。
“……银子要收好,别丢三落四的,以后这个家,妾身还有小郎,都要靠着你……”
语气出奇的温柔,那软绵绵的话语沈溪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周氏终归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对沈明钧破口大骂,到后面却变成了小女人。
在沈溪看来,这时候的老娘是幸福的,知道老爹为了家在外面奔波劳累,以往受过的苦都值得了。
“女人健忘,只记得别人的好,别人是怎么待她的转眼就抛到脑后……”
惠娘掩口一笑,手指轻轻点在沈溪头上:“你个小鬼头,懂得不少嘛。好了,既然你爹娘没事,我也能放心回去睡觉,那说本……改天记得给姨送来,姨给你买零嘴吃。”
沈溪很想说,你光用那零嘴就把我收买了?但似乎惠娘确实只当他是孩子,陆曦儿和林黛这两个小萝莉虽然看起来挺懂事,但只要有零嘴就忘了别的,自然以为他也是这样。
心态不同,追求的东西就不同,对于沈溪来说,惠娘就好像一座高山,永远攀登不上去,既然不能攀登,那根本就用不着白费力气,可他偏偏又有些不甘心。
看到惠娘回去,沈溪也收拾心情,把院门关好栓上,然后把林黛叫出来,就着灶上铁锅里的温热水,洗过脸脚。二人回屋上床,正要睡下,这时候正屋那边门开了,周氏出来漱洗,顺带催促两个小的睡觉。
“晚上别闹腾,门窗关好。”
周氏进屋来看沈溪和林黛的时候,一点儿哭过的模样都没有,身为一家主妇,周氏懂得如何在小辈面前保持仪态。
等人走了,林黛吐了吐舌头,悄悄看了沈溪一眼,然后从枕头下拿出豆子,又窸窸窣窣吃了起来。
“别吃了,吃多了会多喝水,夜里起来得勤,要是尿床的话,娘一定以为是我干的。”沈溪带着埋怨的口吻道。
“你……你说什么?不理你了!”林黛被说中糗事,不由恼羞成怒,头别了过去不再理睬沈溪。
沈溪躺在床上,想的不是老爹老娘的矛盾,而是那个伫立深夜院子里等着调解别人家事,最后却只剩下满腹愁苦哀怨的无奈女人。
半晌后,林黛终于把豆子吃完,转过头来来,轻声细语:“谢谢你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沈溪侧过头看向林黛。
“我说你很讨厌,知道吃多了会喝水,晚上会起夜,你还把你那份给我吃,哼……你没安好心。”
林黛嘟起嘴一脸责备,但其实小姑娘是在耍花枪,跟沈溪久了,她也被沈溪感染,这腹黑的小萝莉多了几分慧黠和开朗。
沈溪没好气道:“吃多了撑死你。”
林黛下去把茶碗里的茶水喝了,回来后坐在床沿边,把扎起的头发解开理顺,又推了推沈溪的肩膀,道:“喂,那故事后来怎么样了?我想听岳爷爷抗金的故事。”
惠娘想听,沈溪非常乐意讲,因为那是惠娘的精神寄托,可林黛想听的话,他就不太愿意说了,因为说了小妮子也未必听得懂,回头还要问这问那影响睡觉。
回避的最好办法是装睡,沈溪闭上眼轻轻打起了呼噜,林黛恨恨地甩了甩头发,也躺下来入眠。
一张睡塌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夫妻一样吵架,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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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新官到任
得到妻子理解的沈明钧,做起事情来更加卖力,只可惜他依然不肯把王家的工作辞去,要做到面面俱到,往往几日才能回一趟家。
周氏偶尔会到茶肆那边看看,她在药铺当半个家,渐渐地有了点儿颐指气使的气势,茶肆的韩五爷和几个伙计都不敢得罪这位老板娘。
沈溪根本就没问沈明钧有没有把之前在外面搞养殖场的事告诉周氏,当然他也不会多嘴,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到茶肆走走,把说本送去的同时,顺带听上一段书……有了韩五爷的演绎,比起他原来说本里的内容更加精彩。
二月底,新县令终于到任。
这位县令名叫叶名溯,不像之前的韩县令那样人老成精,而是弘治三年的进士,这宁化县令应该是他履职地方的第一个差事。
在沈溪想来,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尚未被官场磨去棱角,会显得急功近利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情况下估计会有所动作。
韩县令到南直隶履新,具体安排什么差事无人知晓,但夏主簿却留在了宁化县城。如今汀州府周边匪患平抑下去,道路畅通之下,去年没有被瘟疫伤了元气的汀州府,比起周边府县更加兴旺。
随着水路和官道恢复畅通,南来北往的客商渐渐多了起来,宁化县城每天都很热闹,各种营生都好做许多。城里的百姓手头有了余钱,生了小病不再像以前一样苦苦熬着,来药铺问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三月初四早上,沈溪和以往一样到学塾读书,不过到点了先生苏云钟却没有出现,临近中午的时候,学塾突然来了很多人,原来是新县令前来视察。
这是沈溪第一次见到叶县令,三十岁左右,在官员中属于少壮派,一米八的个子稍显魁梧,看起来倒不像是读书人,口音带着浓重的北方腔,周边人说话时,很多时候这新县令需要侧过头问随侍身边的夏主簿,经过夏主簿“翻译”,他才知道说的是什么。
苏云钟带着叶县令参观学塾,无论是刚开蒙的孩子,还是那些等着考童生试的青年,都出来列队行礼问候。沈溪站在人群后面,默默观察新县令的一举一动,推测这个人的性格以及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