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城里那些书店看不下去了,他们联合起来抵制彩色年画,却被印刷作坊跳过他们直接铺货到零售市场,令他们损失不小。这些书店的东家和掌柜,商量找些地痞流氓到印刷作坊捣乱,惠娘从药铺商会一家掌柜那里得到风声,顿时紧张起来,想去报官,但因事情尚未发生,就算告到官府也没什么作用。
惠娘并非府城人氏,在长汀县这边没有任何根基,就算她拿银钱去走关系,人家也只是说会关照店面,不让人进店铺捣乱。
至于印刷作坊那边,本身并非沿街铺面,之前搞批发又让作坊位置暴露无遗,只要有人捣乱生事,很难提前防备。
自到“学而学塾”入读后,由于塾师冯话齐水平很高,沈溪每天都按时上学放学,自觉学业有了大幅进步。
刚开始惠娘并未将事情告诉沈溪,因为这涉及到打群架以及杀人放火,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触及的。
自来做生意便有冲突,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拼命都有可能。
惠娘本想独自一人把事情扛下,还试着找药铺商会的人在城里联络人手,暗中维护印刷作坊的正常运营,但因为她是外来人,府城那些帮会组织或者是有人脉的地痞流氓,都对她的求助不屑一顾。
两天下来,惠娘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周氏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惠娘因为作坊生意繁忙而累倒了。
倒是沈溪在翻看惠娘记录的账目后发觉一些端倪,两天来惠娘无端花出去一大笔银子,连去向都没说明,这不符合惠娘平时做事谨小慎微的性格。
“小郎,你孙姨可能太累了,你别打搅她。”这天晚饭前,周氏特别交待,怕沈溪在饭桌上说错什么话。
沈溪嘴上应着,私下却偷偷写了张字条藏在袖子里。
晚饭的时候惠娘忧心忡忡,魂不守舍,待吃完饭周氏带两个小的回家,沈溪趁老娘不注意,偷偷把字条塞到惠娘手里。
惠娘打开看过,眼神一亮,但眉头旋即蹙起,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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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夜半相会无人时
晚上回到家,沈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听到外面更夫敲响了三更,沈溪侧耳凝听了一下,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林黛,悄悄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摸出房间。在墙根站了会儿,依然没有丝毫声响,他这才来到院门前,拉开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侧身走了出去,然后又轻轻将房门掩上。
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沈溪才迈开步子,大步来到药铺后院门口。
这时候惠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听到沈溪叫门的声音,惠娘开门把沈溪领进院子,一起走进前面的药铺,上得二楼来到惠娘的房间。
惠娘是寡妇,她的房间属于禁区,平日里只有陆曦儿和周氏可以进去,即便房间的情节卫生也是她自己打扫,不准丫鬟进去。
沈溪半夜偷偷摸摸来,有种“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的偷|情的感觉,但很可惜他终归是个小屁孩,只能在心里yy一下,想付诸实际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郎,你怎么知道发生事情了?”
进了屋子,惠娘怕吵到隔壁的陆曦儿,把房门关好,回过身时脸上满是疑惑,“这事儿我连你娘都没告诉。”
沈溪笑道:“姨,事情发生了别藏在心里,说出来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面对。其实进城前,我就考虑过咱来到陌生地方会被地头蛇欺负,这次咱搞批发,没给那些书铺面子,他们怎会善罢甘休?”
惠娘叹了口气,坐下来有些悲伤:“我们毕竟是外地人,人家欺生是难免的……我在想,是不是妥协一下,把生意交给那些书铺的人做,化干戈为玉帛?”
沈溪摇摇头:“姨,越是这钟时候咱越不能退缩,人家既然想跟咱玩儿阴的,咱也不能服软。要是就此认输的话,他们就会觉得咱好欺负,回头但凡再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们还会继续这么做。”
在沈溪看来,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一味隐忍是没用的,那些书店掌柜之所以没马上动手而是找人把风声泄露,就是想让这边害怕,欺负惠娘这个明面上的东主是个寡妇且是外地人,当惠娘妥协后把生意攥在他们手里,想怎么压价就怎么压价,等于是把印刷作坊当成他们的摇钱树。
惠娘坐了下来,神色黯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丈夫的牌位上,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总希望有个依靠,尤其是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她需要一个男人挺身而出。
“小郎,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惠娘看了丈夫的牌位半天,才意识到逝者已矣,根本无法在天有灵帮到她什么,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刚才沈溪说他早就预料到了,应该有过一些筹划。
沈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笑着提醒:“姨,你可别忘了,你是药铺商会的大当家。”
惠娘摇头苦笑:“大当家有什么用?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城里那些药铺掌柜都没把我太当回事。这次请他们帮忙,没一个施加援手。”
沈溪冷冷一笑:“姨,你不该请他们帮忙,而应该命令他们帮忙,这是药铺商会成立的初衷,一家有难各家支援。”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商会的组织形式太过松散了,只是在进货和药材定价上才相互协作,咱应该把商会纲要和细则一一列出来,各家各户还要交例银,创立商馆,其内有专人坐镇,负责招待来往客商以及处理商会内部事务,并且必须要结交官府,得到官方支持。”
惠娘听了这些话,目光有些发直。
若真跟沈溪说的一样,那药铺商会存在的意义就大了许多。
形成整体后,这将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谁若是得罪商会,必须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小郎,你说的这些很好,可要不了几天那些人就要到作坊捣乱了,没法避免啊。”惠娘愁眉苦脸道。
沈溪脸上带着强烈的自信:“把商会做大做强,有长远的意义。姨,你可先去操办此事,最重要的是走通官府的门路,找人给知府大人送礼,让商会在官府那儿挂上号,这样的商会才有存在的价值。”
“至于有人捣乱,听之任之就行了,咱提前把颜料以及鎏色的彩粉、鱼胶和印好的年画运到别处,他们就算把作坊砸了,损失又能有多少呢?”
惠娘眨了眨眼,突然醒悟过来。
这印刷作坊根本是个一本万利的行当,只要工人在,就算场地被人烧了也无妨,府城的作坊根本没有印版这些重要的东西,大多是一些笨重的架子,但这些架子全部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惠娘脸上现出些微宽慰笑容。
之前她是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觉得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生意就这么毁了可惜,但她却没意识到,其实生意的根本在于沈溪的头脑和独树一帜的技术,而不在于作坊本身,只要沈溪人在,这生意就可以长久做下去。
惠娘欣慰之余,依然没有完全打消顾虑:“小郎,作坊被他们砸了,咱是没多少损失,就怕他们一次之后还不罢休,以后再来当如何?”
“这就看姨你能否快速把商会整合起来,能否早些走通官府的门路。”沈溪面色有些凝重,“只要商会得到官府认可,咱就再也不算是外地人了,反而比这府城那些形同散沙的书店掌柜更有势力。届时咱再去跟城里那些帮派联络,他们谁敢不给面子?”
惠娘连连点头:“那好,我明天就去跟商会的人说说,趁此机会好好把商会整合一下。”
沈溪心怀大慰,惠娘又恢复了以往那个精明能干女强人的形象,之前的迷茫和颓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