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节
……
……
下午回到翰林院,所有翰林都要将自己整理好的文稿呈递,因为这年头没有速记之法,每个字都要完完整整记录显然不太可能,就算将所有人记录的文稿整理出来,也未必能将之前经筵所讲内容全数理清。
不过沈溪却能在事后稍作回忆,便把他听到的内容具体详列出来,等所有文稿交到朱希周那里时,朱希周看了满满当当十余页纸,不由惊讶地看了沈溪一眼,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黄昏下工时,他才找机会对沈溪道:“没想到沈修撰如此用心,你这一份,恐怕顶得上翰林院所有同僚之功了。”
沈溪行礼道:“懋忠兄过赞。”
朱希周与沈溪出了翰林院,一路叙起了家常。
从朱希周跟沈溪相处这些时日,已经感觉到沈溪能力非同一般,就算沈溪平日看起来有些懒散,但在修撰《大明会典》上,但凡经沈溪之手整理出来的文稿均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沈溪还会对原来修撰过的典章进行一些“修补”,事后证明沈溪所增添内容并非凭空杜撰,而是不同史籍记录中错漏之处,今天他又发觉沈溪有“过耳不忘”的能力,更想与沈溪亲近一些。
因为翰林院升迁考核即将到来,朱希周不出意外必会晋升为侍读或者侍讲,他已站在“上官”的立场,希望跟沈溪这个“下属”搞好关系,为他以后在翰林院中的发展铺好道路。
“……沈修撰,你觉得,在经筵上进呈的奏本是出自谢阁老,还是王学士?”
朱希周突然拿这事问询沈溪,之前很多人都表明自己的看法,唯独沈溪对此似乎漠不关心。
其实沈溪是无话可说,毕竟写奏本的就是他自己,而且他还不能据实相告。
沈溪摇了摇头,表面上看是他表示自己不知道,但真正要表达却是两个都不是。
朱希周叹道:“看来陛下要过问洪武末之旧事,说来奇怪,前些日子王学士叫人将洪武末和永乐初年部分法典与沈修撰整理,沈修撰最后可有整理上呈?”
翰林院中人之所以都怀疑是王鏊写的这奏本,主要是因为王鏊在经筵上突然提出洪武、永乐年间的一些典章制度。
若王鏊直接拿大明朝开国的那些典章制度来说,反倒不会让人怀疑,毕竟自大明开国,历朝经筵中皇帝最喜欢让经筵官讲《皇明祖训》、《祖训条章》、《太祖御制》以及各代皇帝的《实录》、《宝训》,可王鏊却直接揪住太祖临终前那几年和永乐头几年大明朝典籍说事,再加上先前他叫翰林院的人帮助整理这段历史的典章制度,才让人觉得他是“早有准备”。
只是朱希周等人都没想到,帮王鏊整理这些文案的沈溪才是“罪魁祸首”。
沈溪这次没有回话,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让朱希周以为沈溪整理好之后把资料交给了王鏊,但事实却是沈溪自己整理好后写了奏本上呈给弘治皇帝。
沈溪就算要遮掩自己写了奏本这件事,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因为事情早晚有败露的一天,若他现在有意欺瞒,回头朱希周等人会质问他,你不是说此事与你无关吗?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可沈溪就这么摇头、点头,就算朱希周等人发觉被骗,沈溪也可以冤枉地作出解释……不好意思,不是我有意欺瞒你们,而是皇帝不让我说,于是我三缄其口,我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只是你没准确领会到而已。
朱希周又叹:“如今陛下让翰林院整理洪武三十一年以后的典籍,实在棘手啊。”
沈溪问道:“翰林院书库里没有封存相关的内容吗?”
朱希周无奈摇头:“早前在修书时,就曾多番查找而不得,沈修撰你自己不就帮王学士整理过吗?”
“事情如今已过去百年,突然提及靖难……若整理不当,惹怒陛下,我翰林院上下恐怕都要受到迁责。沈修撰这几日回去也最好多翻阅些典籍,看看是否有能派上用场的文字记载。”
沈溪颔首允诺,这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大明建文年间颁布的那些新政,他多少都有些了解,而且他还知道是些什么人作出记录,在哪些典籍之上可以查阅到。
只是这些典籍要到万历年间为建文恢复年号之后才逐渐显现于世,当下就算民间有所藏,也是在少数藏书家手里,不过沈溪很快想到一个人,肯定能帮到他,只是这个人住得有点远,但他相信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到京城。
ps:第三更!
这一章是为所有书友加更,谢谢你们的支持!如果大家手头还有保底月票,请助天子一臂之力!
谢谢!
第四七六章 落榜的武举人
“希望谢老祭酒在路上别耽搁太长时间。”
沈溪嘀咕了一句,这个能帮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已奉诏为京师国子监祭酒,但却不断推诿不肯来京的谢铎,谢铎同时也是大明有名的藏书家,他家里不传于世的珍贵资料多不胜数。
《大明会典》想要将建文年间的史料补齐,找人帮忙的话,谢铎是最佳人选。
可惜就是这位大教育家有些不靠谱,宁可在自己的家乡浙江太平桃溪还有他于南京城的寓所当个寓翁,也不愿出仕为朝廷效力。
沈溪本想在国子监做几年太学生,怎么也能把这个国立大学的校长给等来,可现在直接中了状元,进翰林院当了史官修撰,再也没有机会拜到谢铎门下。
想着心事,沈溪回到自家门前,却见一个落寞的身影坐在门口右边的磨刀石上,抱着红缨枪,正在那儿抹眼泪,要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肩膀不断抽搐,沈溪想上前安慰两句,都觉得打搅了人家。
“师……师兄,你回来了?我……我落榜了。”
王陵之懒得起身,坐在那儿只顾着呜咽。
不见到沈溪还好,见到后干脆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这辈子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沈溪一脚揣在他的身上,怒喝:“起来,成什么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窝囊废……还哭!?再哭的话我就替师傅将你逐出师门!”
王陵之本来死赖在石头上,听到沈溪的话,吓得一个激灵,赶忙站了起来,用脏兮兮的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去,迅即成为了个大花脸。
王陵之赶紧道:“师兄,有话好商量,你可不能逐我出师门……我想过了,我没考上武进士,就是因为我没亲自跟师傅他老人家学武功,要是能跟在师傅身边待两年,我肯定能考上。”
沈溪轻叹,这小子中“师傅”的毒到底有多深?
本来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说是有师傅,一般孩子长大些后,肯定就知晓被忽悠了,哪里有连面都没见过的师傅?可王陵之就深信不疑,居然还把没考上武进士的责任归到这个子虚乌有的“师傅”身上,却不知要不是这小子在校场演武台上装逼,怎会落得个摔下台子落榜的结果?
沈溪这些天从翰林院同僚的交谈中了解到一些情况,再加上他自己从兵部那边打探来的消息,王陵之在所有参加武会试的武举人中,身手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与试武举能舞动那百多斤大刀的就他一人,他不但能耍,还使得虎虎生风,在场人等看得目瞪口呆,连主考官兵部侍郎熊绣都惊讶不已。
可是这小子得意忘形想玩点儿花头,耍着刀居然异想天开,准备来点儿飞檐走壁的绝活,一蹬旗杆,凌空飞跃,结果旗杆没撑住他身体的重量,“咔嚓”一声断了,人失去平衡直接从台子上摔下去。
按照武进士考试的规矩,从演武台上跌落,就算成绩再好也会落榜。
“进去说话,大老爷们儿在外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沈溪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过去敲门,却从门缝中看到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原来朱山一直躲在门后偷瞧。等她打开门,迎沈溪进门后,瞪了王陵之一眼,不过脸上却带着几分自得,她自知打不过王陵之,这次却亲眼看见王陵之一个大块头居然哭爹喊娘,心里那叫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