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节
以前那些年轻后生对理学推崇备至,经常听他们讲学,每到乡试年都会忙得不可开交。可自从沈溪的心学抬头之后,那些士子就开始“反水”,连理学这种博大精深的学问都不喜欢听了,如今乡试临近,各个讲学之所依然门口罗雀,让当事者情以何堪?
年轻人都喜欢新奇事物,心学的产生,恰好有其时代背景,明朝中期虽然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但在学问上却许久没出现一个偶像级的人物,历史上的王守仁脱颖而出,此时王守仁尚未形成气候,倒是沈溪先钻了空子。
沈溪提出的心学理论,比之王守仁的更加扎实,因为沈溪本身采用的便是系统而完整的理论。
成熟的心学,在对抗理学时丝毫不落下风,关于致良知方面,思想更是比理学先进不少,连统治者也更倾向于士子往心学的方向靠拢。
因为理学让人格物致知,而心学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致良知,推崇的是温良恭俭让,学的是唯心主义,更接近于道家的回归自然。
弘治十四年进入隆夏,京城士子风气高涨,大批北直隶考生汇集京城,准备参加乡试,其间杂学盛行,不但有理学、心学,还有各门各派的儒学,对于百家争鸣的情况,朝廷采取了默许和宽容的态度。
京城到处都能见到讲坛,其中心学的讲坛去的人最多,除了这是一门新兴学问外,最主要还是都在传言本届乡试主考官便推崇这个。
沈溪有一点做得很聪明,他提出心学发觉谢丕痴迷后,马上改变宣传方针,在推崇心学时先表示这是对程朱理学的推崇和深入研究,等于是换上了虚伪的包装,等人仔细研究后才发现,心学跟理学是两套不同的理论体系。
许多人是被骗去心学讲坛,他们本以为这只是本届乡试主考官提出的一种理学思想,大家坐下来一起研究,看看对于科举有没有帮助,没想到在听了几堂课之后,发觉内容与以往所学理学大相径庭,但细细一想却很有道理。
再仔细听下去,就不知不觉沉迷其中,跟谢丕一样,对心学推崇备至,然后把别人也给带进来。
沈溪就好像是一个蛊惑者,他用披了理学外衣的心学,令一众士子“误入歧途”,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但这些讲坛,都没有经过正主沈溪的同意,属于自发形成。如今谢丕被谢迁关在家里没法出来,沈溪的忠诚传道士不在,但仅仅靠谢丕的那些朋友,还有听了谢丕宣讲心学之人,就不知不觉把心学宣扬开来。
“传得沸沸扬扬,我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听听?”沈溪从谢铎那里得知,连国子学内也开始有人传讲心学时,颇感无奈。
十几岁中状元已经很显眼了,若是年纪轻轻再宣讲心学,等于站在整个儒学界的对立面,别人对他的攻讦会与日俱增。那些靠理学成名的大儒,绝不会容许异端邪说的存在,因为他们是不可能放下理学重新研习心学。
只有等心学弟子崛起,占据朝堂和儒学界的制高点,心学才能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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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二章 世界地理
撷芳殿。
这天又轮到沈溪给太子上课,朱厚照对沈溪在福建和北关奋勇杀敌的故事很感兴趣,但之前问沈溪时,沈溪总是笑而不答,好奇心慢慢被勾了起来,待沈溪授课讲廿一史时,便接连追问关于历朝历代对外作战的事情。
中午休息,熊孩子吃过午饭就匆匆赶了回来,饶有兴致地向沈溪提问:“沈先生,听你说鞑靼人一度在北关横行无忌,很是骁勇善战,虽然后来被你带人用火炮赶跑,但就战力而言,确实比我大明官兵强。我没见过鞑靼人,你能跟我讲讲吗?”
跟在太子屁股后面进入房中的刘瑾,赶紧劝谏:“太子殿下,您别听那些流言蜚语,沈谕德只是一个文臣,他年岁比太子大不了多少,怎会跟鞑靼人动刀动枪呢?”
“你又没去边关,怎知道他没有?”
朱厚照不满地说道,“我听说,你跟着沈先生去南方那次,跟佛郎机人打过仗。你说说看,佛郎机人跟鞑靼人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地方……有点大。”刘瑾结结巴巴地说道。
沈溪冷眼旁观,这会儿这老阉狗正对他瞪眼。
不过到了现在,刘瑾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朱厚照对沈溪的态度,因为在熊孩子心目中,沈溪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连带他出宫这么难的事情都完成,只要他提出来的问题到沈溪手里都有办法解决。
熊孩子虽然不懂什么近忠臣远佞臣,但也知道要巴结一下有能力的人。谁对他有歹心他分辨不出来,但谁对他有益处,以他的年岁心中已经有分寸了。
朱厚照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沈溪,道:“请先生给我说说吧。”
沈溪微微一笑,道:“鞑靼人长相跟我们差不多,只是稍显粗犷了些,因为他们天生要与大自然作斗争,只有身材高大,身体粗壮,才能在草原上立足。但总的来说,若非天天吃牛羊肉身上有股膻味,换一身衣服混到人群中几乎看不出区别。”
朱厚照打量一下自己的小身板,皱眉问道:“那为什么他们会身高体壮呢?”
“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们大明的百姓,生长在物华天宝的地方,只要好好打理庄稼就可以取得收成,而鞑靼人必须放牧打猎,更要应对苦寒的环境,没有个好身体根本吃不消,这是上天对他们的种群作出的选择。不过,由于草原上太过艰苦,即便他们身体强壮也不长寿。”
沈溪道,“咱们大明的百姓也一样,好吃懒做最终就是家破人亡,豺狼本性必将被人唾弃。”
沈溪给朱厚照讲优胜劣汰,用上了辩证唯物主义,潜移默化改变熊孩子的性格。
刘瑾不满地说:“沈大人分明是另有所指!”
“别打岔,又没点名说是你刘瑾,莫非你想不打自招?”朱厚照没好气地喝斥了刘瑾一句,继续问道,“沈先生,那佛郎机人呢?”
沈溪道:“鞑靼人与我们大明百姓相比,同样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只是身材高大些,混在一起不易分辨。但佛郎机人,他们来自极西之地的欧罗巴大陆……金发蓝眼者有之,棕发绿眼者有之,黑发褐眼者有之……他们的皮肤呈白色,这是因人种不同出现的差异,我们属于黄种人,而佛郎机人则是白种人。”
刘瑾在旁边嚷嚷道:“沈大人,你可是东宫讲官,岂能对太子胡言乱语?什么黄种人白种人,是你瞎编的吧?”
沈溪道:“刘公公应该见过佛郎机人,他们所有人都是白色的皮肤,我可有说错?”
这下刘瑾无言以对,他听到沈溪的话觉得天方夜谭不可信,可仔细想想,跟他之前所见相对照,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这么神奇?那他们住在哪儿?天生在海上生活吗?”朱厚照一看连刘瑾都无法反驳,兴致更高。
在他的概念中,那些佛郎机人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但到大明后却被沈溪这个人类击败,非常具有传奇色彩。
沈溪道:“欧罗巴血统,首先就要跟太子说明什么是欧罗巴。”
沈溪之前给朱厚照上过地理课,但只是华夏的地理课,至于地球是什么样子,他从来没说过,中国传统的思想是天圆地方,熊孩子不理解,在世界另一头其实有连片的大陆和种族,有许许多多与大明百姓截然迥异的人。
等把世界地图大致画出来,刘瑾赶紧凑过头看,他也想知道那些佛郎机人是从哪里来的。
“看起来也没多远啊,不过我们大明朝,怎么这么小?”朱厚照对沈溪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很不满意。
本来他觉得,既然大明是上国,那么这个世界应该有绝大部分是大明疆域,除了边边角角有几个小鱼小虾捣乱,大明应该占据最腹心的位置,可见过沈溪的地图后,他才知道原来大明朝在世界上微不足道。
沈溪心想,我这还没画美洲大陆,并刻意把大明朝的疆域画得大一些,你若知道实情,更会觉得大明朝微不足道。
“看起来不愿,但实则很远很远。”沈溪道,“从佛郎机乘船到大明,要走很远,以他们目前海船的航行速度,基本上要走上一年左右。太子还觉得很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