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节
“要不怎样,难道你要造反?”
沈溪阴沉着脸色喝问一句,在场没人敢说话。
自古以来造反的将领基本是被下面的人给硬架上去的,然而历史上造反之事,成事者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一个人功成名就当了皇帝,另外九十九个淹没在历史浪潮中,无论他们曾经多么有威望,多么有本事,都会被儒家记录的史书定义为“乱臣贼子”,而将其本来的功绩全盘否定。
这是一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
沈溪自问没有当皇帝的号召力,就算有当皇帝的远见卓识,也要为现实低头,做一个儒家推崇的“忠臣良将”。
沈溪道:“无论潘侍郎之后会怎样交待,在本官看来,此番平匪应该暂告一段落。我不隐瞒诸位,我此行北上回京,接下来很可能往西北跟鞑靼人交战,西北凶险,至于将来是否有机会与诸位把酒言欢,尚属未知之数。”
沈溪如此一说,下面将领群情激奋,基本站在沈溪一边抨击朝廷朝令夕改的作风,个个都把沈溪当成大树,原本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结果朝廷后悔把沈溪派到广东来了,改迁西北,他们失去沈溪这棵大树,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北将士跟着沈溪“吃香喝辣”。
荆越道:“大人,要不您跟朝廷请示,让弟兄们跟着您去西北,让我们继续跟您与鞑靼人交锋,您意下如何?”
有了一点成绩,都以为自己能耐了,连区区匪寇都没打明白,战场上的防御和攻击阵型有多少也没搞清楚,就敢说去打鞑靼人?
沈溪心想:“别看边军窝囊只会龟缩不出,宁可当缩头乌龟也不跟鞑靼人正面交战,但边军至少有长期跟鞑靼人交锋的经验,知道避其锋锐,要是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去了,那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然这些话,沈溪不能跟这些粗人明言,打击他们的自信心是小事,这群人不服然后乱来,引起军中哗变,那就成了大事。
“鞑靼人不好打!”
沈溪叹道,“本官曾在西北与鞑靼人有过短暂交锋,深知鞑靼人作战不比草寇,就算尔等英勇杀敌,边军将士也未必能领会,九边各处长久以来的习惯,便是龟守城塞,不与贼寇硬拼,你们去了也无用武之地!”
这番话也算说得中肯,既把鞑靼人的凶悍说出来,又没打击到这群人的自信心,还把边军长久以来的情况说明。
荆越等人果然有些不服气,荆越道:“那大人就一声令下,还是这四千弟兄,杀奔草原而去,说不定能做出封狼居胥留名千古的伟事,岂不快哉?”
快你娘哉!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沈溪心想,朝廷现在正愁让哪路兵马来做急先锋,烫手的山芋谁敢接?谁接谁送死。
若沈溪真这么上奏朝廷,有很大可能会被朝廷准允,毕竟每次边疆有大的军事动向,朝廷都会从全国各地征调兵马,既然你们东南三省兵马如此“勇猛”,朕就把“封狼居胥”的机会安排给你们,不达成目的就别回来了!
沈溪冷声道:“本官北上前往三边,乃是遵命而为,诸位乃是卫所将校,分属地方,不该想的事,岂能僭越?就算此番平匪到此为止,本官仍旧会犒赏三军,向朝廷为诸位请功,你们将来有机会到三边,为国效命,或许到时候还将在本官帐下效命!”
虽然沈溪知道这会儿他已无法再统率剿匪大军,但他还是要给这些人一种几乎是虚幻的希望,让他们为这目标奋斗,才不至于令这群人误入歧途。
这些人去西北或许不堪大用,但被他训练一路,也算是颇具战斗力,集合在一起怎么都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第一〇〇三章 终须一别
沈溪可以抗命不遵,留在东南三省继续平匪,但这会陷他于不忠不义。他打定主意直接取道北上,回京述职,心中自有一番算计:
回到京城后自己尽量陈述厉害,最好能让谢迁和刘大夏出面奔走,但就怕此事本为二人主导。
刘大夏或许是皇命在身可以理解,但谢迁明知去西北危险重重,如今谢恒奴又有孕在身,难道真想让她在沈家做一辈子寡妇?
这年头女儿嫁作人妇,不是说丈夫死了就能恢复自由身回娘家重新嫁娶,嫁为人妇后,婚姻之事做主的不再是娘家,而是夫家。
一般来说,女子有子嗣,夫家为子女利益考虑,很难同意女子再嫁,毕竟再嫁之后孩子的地位最是尴尬,通常不为夫家所接受,女子因此终生守寡者比比皆是。
就如同惠娘,当初她为了保住亡夫的产业,差点儿成为牺牲品,被丈夫宗族之人内部迎娶。
正妻尚且如此,谢恒奴还是以妾侍身份进的沈家,地位更低,若沈溪亡故,沈家人将谢恒奴变卖也合乎《大明律》。当然,国家法律如此,实情则是另一回事,有谢迁在朝中的地位,谁敢变卖他的孙女?
不过谢迁想把谢恒奴迎回府,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谢老儿,若此事乃你所为,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小孙女,我可不敢保证自己去了西北能轻易抽身,到头来铩羽而归,恐怕连你这举荐人也要受到牵连!”
弘治十三年冬天的西北之战,谢迁险些为他的君前建言付出血的代价,当时谢迁已经有觉悟,若那一战大明战败,他很可能要自裁以谢天下。
有此教训在先,除非谢迁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然怎么敢轻易把孙女婿沈溪送去西北?
朝廷正式调令传达,沈溪开始准备回京事宜,三军上下一片哀怨。
即将到手的功劳飞了,以前所获功勋是否能兑现现在也成为了问题,好在之前的战利品已经提前下发,沈溪还作出承诺,会在离开前另行犒赏。
沈溪需要两三天时间善后,他没有急着启程,而是将三军将士安置好,等候新任两广总督潘蕃的调令。
但是,兵马不可能长期留在福州,一支四千人的大军,在没有主帅统辖的情况下,很容易在有心人挑拨下作出扰乱地方甚至是叛乱的举动,兵马必须就地解散,以千户所和百户所为单位返回各自卫所,然后根据需要再重新进行集结。
沈溪在安顿军队的同时,还得妥善安置广州的家眷。
沈溪家中的女眷可不少,尤其谢恒奴有孕在身,同时还有没有名分且刚生下儿子的惠娘。
另外,如今沈明钧夫妇不在广州府,他尚需写信到汀州通知一声。
其实最好莫过于内宅暂时不动,自己孤身北上,把朝廷公事处理完,视新职务再考虑是否把家人接到京城。
这次回京,沈溪很可能会直接动身去西北,将妻儿老小留在京城,反倒成为朝廷手里的人质。
但从现实情况看,玉娘此番南下,除了押解江栎唯,督促他北上外,还有很大的可能是护送沈溪的家眷回京。
这变相说明朝廷准备派沈溪往西北履职,留下他的妻儿在京城,防止他在西北战事中作出叛国的举动,这番布置这在历朝历代对外战争中,屡见不鲜。
若真有人叛国,那此人家眷不得好下场,对旁人来说也是一种警示。
若是沈溪做了先锋官,被北番兵马围困,就算死战到底也不能投降,这算是血淋淋的现实。
……
……
接下来两天,沈溪在官驿发出大量信函,既有写给闽粤地方官府的,也有写给汀州和广州两边家里的,还有通过秘密渠道写给惠娘和李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