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3节
南昌府城毕竟是江赣布政使司所在,街道繁华,沈溪看了看,沿途酒肆茶楼不少,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瓷器店等一应俱全,另外专营盐、茶等物的店铺生意也不错,而且明显感觉到百姓有囤货的意图,去一打听才知道,算如今盐、茶加价出售,依然有不少人购买。
抢购的人理由极为简单:“……听说面有个大官要来,这大官平时喜欢刮地皮,他这一来,江赣百姓的好日子到头了,寻常人家吃不起盐,喝不起茶,店铺都要关门歇业,老百姓都要喝西北风啰……”
这话,沈溪听了极为别扭,他明明是为黎民百姓谋福,传到百姓口却成了他专门坑害老百姓,人们都把他当瘟神一样对待。
沈溪恍然大悟:“怪不得地方官绅呈现出有恃无恐的姿态,感情已经有了应对我的方案,那是蛊惑百姓。”
“百姓目不识丁,见识浅薄,他们连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都没算清楚,被人一挑拨蛊惑,以为自己切身利益受损,若闹出点儿什么民怨,那我做什么事都会被掣肘……这招高明啊!”
继而又想:“幸好我出来走了走,提前知道地方官绅的套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咱们走着瞧!”
大致摸清楚地方官绅应付他改革专营制度的手段,沈溪心里有了数。他原本打算直接去见李衿和惠娘,但因对南昌街巷不熟悉,只能到处走走看看,摸清楚城市大致布局再说。
“只是个简略的地址,还真不好找!”
沈溪心默念李衿写给他的信,因当时李衿和惠娘刚到南昌府,不敢声张,又怕信函落在沈溪政敌手,在信函只是约定沟通的地点和方式,好像后世地下党接头一般,沈溪不知李衿和惠娘的具体住址。
即便知道,沈溪料想惠娘和李衿也有可能搬家,毕竟二人带了不少财货前来,树大招风,她们又曾是朝廷钦犯,属于“黑户”,走到哪儿都小心谨慎。
沈溪还在街路走,只见远处有吹吹打打的队伍经过。
很多百姓都过去凑热闹,道路为止堵塞,沈溪只能暂时在路边的茶摊歇下脚。茶摊一名二十多岁的伙计招呼道:“小兄弟,没看到前边有热闹么?快去抢个喜钱,赶明天吃炒米粉、白糖糕的钱有了……”
沈溪打量那伙计一眼,尴尬一笑。
对方显然把他当成一般街坊的孩子,沈溪摸了摸下巴,确实没几根毛,但怎么说已做官五年,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怎么都该有点儿气势吧?他暗自嘀咕:“我这么像个半大的小子?”
沈溪从怀里摸出钱袋,拿出几钱放在桌,道:“来两碗茶,这天气可真热,有凉茶也能解解暑!”
那伙计见沈溪兜里有钱,才知道眼前这位并非平时所见那种街头厮混胡闹的少年,惭愧一笑:“咳,这位官人,您看小的有眼无珠,以为您是过来凑热闹的,想在小店蹭个凳子坐坐……”
沈溪顺着人群奔走的方向看了眼,问道:“看这大红花轿……是谁家的喜事啊?”
伙计把白布往肩膀一搭,两碗凉茶递到沈溪面前,道:“听官人的口音,似是北地那边来的?”
“嗯。”
沈溪笑了笑,“你耳朵倒挺尖,我不过是在北地生活一段时间,口音一时变不过来,在下本身是赣南人氏!”
沈溪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外省人,因为他要防备这些市井小民欺生,被人算计,毕竟他这次可是孤身出游。他祖籍汀州府,平时所说的是闽西腔,跟赣南口音有几分相似,沈溪后半句说话时用的地方腔,那伙计一听,登时熟悉起来:“嘿,我也是那边的,祖籍赣州会昌,这算是他乡遇故知啊……”
言语间多了几分亲近。
沈溪可不会跟人随便攀关系,但听那伙计接着道:“算不什么喜事,近几日这种喜庆事还会有不少。”
“没听说么?朝廷来了位大人物,听说去年在西北打仗时立下大功,朝廷委派他为湖广、江赣两省总督。听说这位新总督是个贪财好色之徒,每到一地,都会让各家跟他联姻,人财两得,据说之前在湖广干了不少这种龌蹉事……各家忙着成亲,是怕这位大人物故技重施……”
沈溪听了不由皱眉,他很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江赣之地消息闭塞到如此程度吗?居然把新总督说得如此不堪,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还联姻坑财,想想都觉得这种事很荒唐,偏偏在这年轻伙计口,说出来跟事实如此一般。
沈溪问道:“你怎么知道?亲眼见过?”
年轻伙计咧嘴笑道:“小人可没那福气去见这等大人物,人家是二品的大官,平常人岂能看到?这位官人,小人看您满脸福相,指不定将来有什么造化,小人学过几天相面,平时被我看过的,都说看得准……”
“承你的贵言。”沈溪从怀里又摸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你这张嘴倒也能说会道,这南昌府你熟不熟?”
年轻伙计笑眯眯地把两枚铜板揣进怀里,道:“熟,当然熟了。如果您来做生意,有什么要问的,这街面的大小事情没我不知道的……这位官人,您有何事相问?”
沈溪抬头打量一下茶摊,本要记下店铺的名字,但见这茶摊连个招牌都没有。
沈溪把茶水饮下,指了指年轻伙计,笑道:“我看你也有福相,将来会有财运。我相面也很准,不灵不要钱……”
年轻伙计听了脸色一滞,压根儿没懂沈溪的话,但觉沈溪说话似有深意,而且跟他说话时表现出来的老气横秋,让他感觉这位少年阅历颇丰,而且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沈溪惦记着老婆孩子,不想在这茶摊拖延太长时间,至于这年轻的伙计,他准备回头让人来找。
“身边正好缺个机灵点儿的百事通,免得在地方人生地不熟被人坑,既然你小子主动送门来,那我不客气了!”
沈溪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那茶摊一眼,顿时觉得有几分熟悉,越看越像当初他跟沈明钧开的茶肆。
第一三九六章 逼宫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大殿。
朱祐樘端坐于龙椅上,御案下面是翰苑、詹事府十几名前来进谏的朝臣。
虽然首辅刘健并未出现,但李东阳、王华、梁储、杨廷和、王鏊、焦芳等人悉数在场,进言内容让朱祐樘很是难堪。
朝臣们纷纷提议,让太子朱厚照重回东宫学习君王之道,同时至文华殿参加经筵日讲。
可惜的是朱厚照如今并未在宫中,尚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
“……陛下,臣等是为太子将来治国忧虑,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令太子出阁接受正统教育,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梁储代表詹事府众人提请。
朱祐樘咳嗽几声,显得异常尴尬,不过他怎么都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因为这涉及到儿子在外的安危,毕竟在他眼中,全天下都是想要谋害他和儿子的恶人,并不会觉得这些文官是抱着好心而来。
萧敬见朱祐樘难以启齿,紧忙道:“诸位先生,你们这是做什么?太子正在病中,不能回东宫读书,更无法参加日讲……”
梁储问道:“不知太子罹患何疾?为何不见太医院有断症、诊治记录?还有,不知太子染病后,为何不迁回东宫,而要继续留在内宫?如今太子年岁已长,常留宫中不合情理,更荒废学业……请陛下明鉴!”
朱祐樘抬头看着殿上一众大臣,以前他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儒雅,一个比一个顺眼,现如今看起来,却是一个个獐头鼠目,面带奸相。
朱祐樘涨红着脸喝斥:“太子之事,乃是皇家内务,朕不想跟你们言及,这理由够了吗?”
因为是在盛怒之下说出这番话,朱祐樘丝毫不客气,以往他在朝堂上极少发火,更不可能冲着臣子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