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5节
刘大夏道:“稍后我会去见马尚书,于乔可有话让我转告?”
谢迁摇头:“不必了……或者你代我向马尚书问声安,离京数月,却不知他身体如何?老朽未得允许入宫朝见圣驾,不知龙体是否康健,真叫人担心……”
顾左右而言他,这是谢迁一向的说话风格,他跟刘大夏见面,虽然多谈论正事,但在遇到难以启齿的事情时也会插科打诨。
刘大夏面向紫禁城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然后道:“陛下龙体虽未痊愈,但这几日隔三差五都会临朝问事,可见状况正趋向好的方面发展……于乔休息好后多半就要回内阁,我登门提前跟你招呼一下,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谢迁脸色满是尴尬,他知道刘大夏是在提醒他,别被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问懵了,必须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矢口否认,无论太子是否真的出宫。
相比于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的翰苑群臣对皇帝的施压,马文升和刘大夏等人对太子失踪一事的态度,则多为皇家颜面着想。如今朝事的最终决策权尽归内阁,马文升和刘大夏等人不用劳心考虑权柄在谁手上的问题,心中所想便是维护朝廷的安稳。
“多谢提醒!没事的话,时雍早些回去,老朽旅途疲乏,想好好睡一觉。另外,几月在外未归,老朽醒来后还要跟家人团聚……”
谢迁打了个呵欠,随之自然站起,舒展了下懒腰,这才不紧不慢下达逐客令。
……
……
谢于乔回京城了,这消息很快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水潭一般,在平静的京城官场掀起一阵波澜。
刘健和李东阳并非没得到消息,只是装作不知,他们对谢迁出京之事不甚了解,只是揣测或许跟太子失踪之事有关。
但问题是朱厚照先谢迁十多天回京,似乎不是谢迁寻回的太子,至于太子如何回的宫,刘健和李东阳心里没底。
如此一来,刘健便想让李东阳到谢府探问一下具体情况。
但因内阁事务繁忙,再加上李东阳觉得谢迁很快就会回文渊阁办公,不想耗费精力专程登门,准备等谢迁复工后再行探问。
毕竟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太子安然归来,很多事情就算从谢迁那里获得证实,也于事无补,太子如今在东宫被严令看管,再想以往那般胡闹被文官集团抓到小辫子,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惜等了两日,谢迁都未回朝履职,刘健和李东阳偶然从萧敬口中得知,皇帝在谢迁返京头一日,便给出十天假期。
至于谢迁出京做什么,萧敬只字不提。
到了第四日,刘健和李东阳求见弘治皇帝不得,从乾清宫返回文渊阁的路上,二人忍不住谈及此事,刘健蹙眉道:
“宾之若不亲自去于乔府上探问,怕陛下会对于乔下禁口令,不得谈及出京事宜,到时也就无人肯出面作证,挽回我等翰苑臣子的名声!”
李东阳道:“刘少傅,这事是否应缓缓?太子出宫没有明确的证据,陛下又有意将此事隐瞒,当以陛下之意为先,即便于乔偏向我等,也未必敢把这等秘辛泄露,毕竟事关我大明国运哪……”
之前,李东阳一直站在刘健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但随着刘健对弘治皇帝逼宫,李东阳心中渐渐没了底气,毕竟按照惯例,内阁作为皇帝的秘书机关,权力是受到制约的,现在司礼监那边已呈现端倪,票拟被驳回的情况屡有发生,李东阳知道这不是萧敬找麻烦,多半出自皇帝授意。
弘治皇帝的病情始终处于反复状况,为大明江山稳定着想,是时候树立太子的威信了,一旦太子离宫这件事获得证实,并且还把消息给透露出去,会对太子在朝野的声望产生严重打击。
刘健似乎铁了心要让世人把朱厚照看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当下道:“宾之若不愿意,那老夫便亲自登谢府造访!”
这下李东阳没辙了,只能领了刘健的意思,前往谢府。
第一四二〇章 权力核心
这段时间谢迁安心留在家中,除了回京那天见过刘大夏一面,再就是接见前来谢府问候的王华,但王华很识趣,没有问谢迁南下目的。
但今日李东阳登门,谢迁便感觉压力巨大。
因李东阳年长两岁,在内阁的地位又比谢迁高,二人虽是至交好友,但谢迁觉得自己的事情很难瞒住李东阳,心里实在没底。
李东阳带着礼物而来,一幅他自己画的山水画,上门题有一首小诗《蓟门烟树》:蓟丘城外访遗纵,树色烟光远更重……这是李东阳三个月前的作品,一经问世便叫好声不绝,带着这幅画上门,足以显示其诚意。
除此之外,上门还得有个由头,李东阳打着的名号是内阁有要事无法决断,特前来跟谢迁商议,他拿来的奏本,全都是这段时间陆续被司礼监驳回的票拟,足足有五六份之多。
老友登门,谢迁再怎么忌惮,也只能以礼相待。
谢府书房,未等李东阳开口,谢迁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宾之此番前来,叙旧可以,问奏事也可,但唯独不可谈及某南下公事。若宾之执意而为,现在便可离去,因为某绝对不会透露只字片语!”
李东阳老谋深算,施施然坐下:“愚兄此番前来,乃问计贤弟奏本事……于乔不在京这几月,内阁运转迟滞,有许多公文积压,少了以往那种如臂使指的流畅自如感。内阁离不开于乔,望贤弟早日回归……”
李东阳平日不太喜欢恭维人,但这次他把谢迁捧得很高,表示谢迁在内阁不可或缺。
谢迁心情略微放松,接过奏本,一份份细细端详,顿时觉得这工作无比熟悉……这正是他以前每天都要做的,朝中大小事情都要做出批复,等于是代天子处理政务,俨然是以一人决定天下事,有一种天下大势尽在掌控中的错觉。
看完奏本,谢迁摇头感慨:“不知觉离京数月,再接触奏本,竟有亲切之感。做了半辈子翰林官,突然外出执行公务,心力交瘁,方感觉做阁臣其实也不错!”
李东阳好奇地问道:“莫非于乔南下,有什么秘辛不成?做的工作跟阁臣全不相干?之前陛下可不是如此说法……”
谢迁正要矢口否认,突然想到,皇帝从未对他到地方做什么事向朝臣有过交待,现在李东阳分明是在套他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还好我脑子里有一根弦,时刻提醒,这才没中宾之的圈套!”
谢迁整理了一下思绪,笑着说:“若宾之想诓骗某,骗取口风,请免开尊口!某这几月虽然奔波劳碌,但所做大抵对家国有益,并非是被投闲置散。倒是宾之在朝中协助刘少傅主持票拟,劳苦功高……”
此后,谢迁便对自己南行之事三缄其口,无论李东阳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法获得有用的信息。
李东阳就算猜出太子真的南下了,而谢迁也的确为找寻太子出京,但没有谢迁的“口供”,光靠猜测无济于事,根本没法证明太子胡作非为。
说查明真相是为太子着想,可以让皇帝加强对太子的教导,让太子循规蹈矩,不再犯错,但其实是为突显文官集团在朝中的地位。在这一点上,刘健和李东阳都是有私心!
谢迁也有私心,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帮助沈溪,扶持太子,辅佐皇帝。若保守秘密便能维护皇室尊严,维护朝局稳定,谢迁自然怎么都会努力做到。况且,随时跟皇帝站在一条线上,自己的仕途也能落得个善始善终,不至于被迁怒。
至于刘健和李东阳是否会被朝廷怪罪,那又另当别论了。
谢迁回朝,对于沈溪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此他在国家的权力核心层又重新有了政策方面的支持。之前沈溪发到京城关于湖广地方叛乱的奏本,终于有人可以为他票拟,交由司礼监定夺,再由朝廷下发公文,让地方上筹措粮草物资。
但实际上沈溪已提前上路,有没有新的粮草辎重在他看来已不那么重要,毕竟兵马已向宝庆府进发,再谈粮草的问题有些来不及了。
而且,沈溪始终认为,手头上这些兵马已足够应对地方叛乱。
一位总督,两位都指挥使,就差把湖广行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一并叫来,凑一桌麻将了,堂堂两省总督亲自前来湖广西部和南部平叛,原本就有大材小用的嫌疑,连沈溪自己也觉得有些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