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0节
全云旭抬头,冷目打量徐俌:“希望魏国公明白,大理寺审案,不需征求谁同意,这些乃是合理记录。再者,上午过堂的情况已上达天听,这些不过是事后补录,若陛下发回重审时或许会用上,魏国公不必过多介怀。”
“你当老朽是疯癫之人?老朽能不知你和沈之厚的用意?”徐俌可不认为全云旭在说实话,敌意非常明显。
全云旭道:“该问的都问了,在下告辞。”
说完,全云旭站起身便要走。
徐俌着急地走过去,想拉住全云旭的衣袖,却被锦衣卫给拦下。
“魏国公还有事?”
全云旭莫名其妙打量情绪激动的徐俌,问道。
徐俌瞪着全云旭:“你来就只是为了问这几句话?说吧,沈之厚有何目的,一并给老朽说出来,他希望老朽供述什么?”
全云旭摇摇头:“上午审案结束,在下至今都未见过沈尚书,从何听取他的意见?以魏国公所言,该说的都在公堂上说了,沈尚书已将此案上报陛下,就算要问,也要先等陛下的御批吧?”
“不可能,沈之厚定不会如此轻易把案子了结。”徐俌道,“他一定有阴谋。”
徐俌情绪失控,整个人处于癫狂边缘,随时都会发作。
全云旭叹了口气:“情况便是如此,若魏国公觉得沈尚书有旁的目的,那不妨等沈尚书来的时候你亲自问他,在下告辞。”
“你别走,老朽要见沈之厚,让他来见!”
徐俌张牙舞爪,就跟发狂一般,想要冲上前拽住全云旭不放,要不是锦衣卫死命阻拦,可能他整个人都要扑到全云旭身上。
全云旭回首用鄙夷的目光望了徐俌一眼,淡然离开。
……
……
“沈之厚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他也不可能放过张家人!他一定是想利用我,但他不明着来,老是耍阴谋手段!这小子的鬼花样一向很多!”
见过全云旭后,徐俌心情很乱,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几名锦衣卫一直盯着他,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现在保了张家人,张家一定会想办法施救!哎呀不对,张家人跟我关系不是很密切,或许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因为我知道张家那两个败家兄弟所做所为,还帮他们跟倭人私通,畏惧之下,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徐俌突然站起身,朝锦衣卫喝道:“本公要见吏部沈尚书!”
几名锦衣卫守卫打量徐俌,没一人应声。
“听到本公的话没?本公就算阶下囚,也是堂堂国公,你们不想活了吗?”徐俌怒道。
一名锦衣卫百户走进屋子,无奈地道:“徐老公爷,您真没必要跟我们这些人为难,沈大人不来见,就算您吼破喉咙也没用。而且不都说了么?案情已呈报宣府,交陛下御览,您见沈大人也无用,反而不如安下心过几天舒心日子。”
“什么意思!你诅咒本公没几天好活了吗?”徐俌怒道。
那百户苦笑摇头:“在下的意思,指不定几天后陛下就将您给放了!您可是国公,开国元勋之后,陛下总会体谅的。”
着笔
第二六四六章 收场
除夕夜,有关徐俌和魏彬案的审理情况,如实上报宣府行宫的正德皇帝。 萧敬小心翼翼将奏疏交到朱厚照手里。 朱厚照无心细看,简单问了一下上面所写内容,而后用“哦”的一声表示他已知晓。 萧敬道:“此案陛下交给沈尚书审理,沈尚书以大理寺少卿全云旭主审此案,现在已有结果” 朱厚照又点了点头。 萧敬见朱厚照神色波澜不惊,不由提醒:“沈尚书建议,将魏国公处以极刑,威慑天下不法之徒,魏彬则贬斥中都” 朱厚照瞄了眼萧敬:“你觉得呢?” 萧敬赶紧低下头:“老奴不敢随便下定论。” “唉!” 朱厚照叹了口气,“本来朕只是气愤沈尚书失踪,想好好惩治一下知情不报的徐老头,谁知他竟真跟朕杠上了,对朕之前剥夺他职务一事怀恨在心这次他抖出来的事不少,这是想活命啊。” 萧敬劝谏:“陛下,功勋之后不能随便杀戮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喝斥:“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不过沈尚书定了魏国公极刑,朕不好驳回况且这徐老头坏事做得太多,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 “陛下。” 萧敬跪下来磕头道,“勋贵之家与国同休,请务必三思而后行。”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挥手:“真麻烦,京师那边就应该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再跟朕汇报。今天大过年的,朕马上要跟皇后一起用膳,稍后又要去看戏,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琐碎的小事?先留中吧!” 萧敬道:“陛下,沈尚书可能在等您的御批。” 朱厚照站起来,径直往后院走去,未留一句话。 等正德皇帝离开,萧敬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旁边两名太监连忙上前搀扶。 “唉,这种事情怎么能留中不发?这样既没法对沈尚书交待,也没法对天下人交待啊。”作为司礼监掌印,萧敬没有前两任那般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更像是个听命行事的幕僚,现在连建议都不被皇帝采纳,对此他非常无奈。 新年到来。 京城洋溢着欢快的氛围,街头巷尾张灯结彩,鞭炮不时响起,热闹非凡。 得益于大明威加四海,四夷臣服,民生快速恢复,市井间增添很多活力,玲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新城制造的新鲜玩意儿开始在年底走入平常百姓家。 过年这几天沈溪没到处走动,作为内阁一员,新年期间首辅梁储未安排他轮值任务,都是梁储自己和靳贵换班。 吏部也没什么差事,至于徐俌和魏彬的案子暂时没了下,让他心境平和。 年初见了朝中前来拜访的各部要员,他也去走访了几家,随后便躲在家里看书,躲个清静。 大年初四这天,司礼监首席秉笔兼提督东厂的大太监张永来访。 张永先表明自己对朝中最近发生之事的态度,没有提有关下一任司礼监掌印人选之事,但沈溪却能听出张永变着法儿在暗示。 张永最后做总结:“李兴回宣府去了,现在司礼监这边只剩下咱家一人,沈大人若有要事,只管跟咱家打声招呼。” 沈溪笑道:“内阁中事,本官一概不过问,怎会跟张公公打招呼?你今日踏进府门,便已犯了忌讳吧?” 张永讪笑不已:“同为朝廷做事,说忌讳太过见外。” 沈溪笑而不语。 张永道:“沈大人这招敲山震虎可真厉害啊。” “哦?” 沈溪稍微有些意外,问道,“此话怎讲?” 张永笑盈盈地道:“沈大人要对张家兄弟下手,却不直接把棍子落下,反而以江南案加以震慑听说相关证据已呈递陛下跟前?” 沈溪眯眼道:“张公公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所说敲山震虎之事,无从谈起,案子归案子,怎跟张家人牵扯上了?” 张永笑道:“沈大人何须隐藏?咱家看得很透彻,李兴此人跟张家走得太近,他回京后多番跟张家人互动,案子稍微有风吹草动,他便一五一十呈报给太后真是张家豢养的一条好狗啊!” “呵呵。” 沈溪笑了笑,未加评价。 张永继续道:“张家那两兄弟最近胆都快吓破了,老老实实,什么动作都没有,不过听说陛下有可能会在开春后重新赐给他兄弟二人官爵,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沈溪摇头:“这最多不过是坊间传闻,怎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张永道:“沈大人说是谣言,便是谣言,不过防着点总是好的。” “嗯。” 沈溪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张永若有所思:“陛下长久不回京师,就怕京畿有变这不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魏国公乃勋贵之首,他下狱落罪,从勋贵到大臣人人自危,人们都巴不得早些过完上元节,等开衙后可以及时了解案情进展。” 沈溪继续沉默,不打算对此事进行评价。 张永不依不饶地道:“陛下迟迟不归,朝事不能耽搁,那些悬而未决之事,沈大人是否可以试着做主?” 沈溪问道:“有何大事?” “年初财政预算,还有四方藩属上贡,以及江南那边出征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的预案很多很多,由沈大人来处置再合适不过。”张永谆谆善诱道。 沈溪神色冷漠:“我还是安心打理吏部事务,那些悬而未决之事,可交由陛下圣裁,亦或者张公公去内阁问问也可!” 张永看出沈溪对朝事的懈怠,几乎是无欲无求,但张永不相信沈溪真的如此洒脱,视权势如粪土。 “他看起来年轻,但在朝摸爬滚打十几年,资历比他深的已不多,多年媳妇熬成婆后,怎么可能把手里的权力放出去?” 张永道:“沈大人不妥善处理的话,很多事情都进行不下去了。” 沈溪摇摇头:“外间有传言,说陛下开春就回,也不知是真是假很多事可以等开春后再想办法解决。” “有些事实在是拖不得” 张永继续提醒。 沈溪笑道:“拖不得就只能继续上奏,有萧公公在陛下跟前,还怕这些事不能上达天听?本人既没有监理国政之责,也无僭越之意,不如安心做好自己的差事,如今上元节未过,在家陪陪家人,修心养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张公公以为呢?” 张永这下彻底无语了。 沈溪处之泰然。 朝中很多人却无法保持淡定,有关腊月二十九那天大理寺过堂审案的情况已传得满城皆知。 魏彬和徐俌都做了案子以外的“交待”,也就是说朝中许多人此时可能已经成为了嫌犯。 至于皇帝对于沈溪的上奏留中不发,更可能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很可能上元节过后朝廷就会迎来一场大清洗,而这次针对的却不一定是朝官,以前雷打不动的勋贵也有可能遭殃。 其中最紧张的要数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沈溪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月初五这天,张鹤龄从宫里获悉一些情况,立即去了弟弟的府宅,见面便是一通喝斥。 跟以往不同,张延龄对于兄长的到来未有太大抵触情绪,老老实实接受训斥。 “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非跟南边扯上关系,你以后做事能否聪明一点?现在把柄落于沈之厚之手,他很可能已上奏陛下。” 张延龄耸耸肩,道:“大哥,你再怎么教训也改变不了现实如今不是还没出事吗?这难道不足以证明陛下有意袒护我们?再者,就算陛下要处置我们,不是还有姐姐吗?” 张鹤龄皱眉:“每次都指望太后相帮,这自古以来,皇帝就连自己的血肉至亲包括兄弟子女都会杀,真以为姐姐是万能的护身符?” 张延龄不耐烦地坐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事情都发生了,以前沈之厚拿咱的把柄更多,最后陛下不是把案子给悬着了,所以说大哥你许多时候根本就是瞎操心。” “你个臭小子!” 张鹤龄伸手就要打人。 张延龄丝毫也不慌张,道:“谁都知道姓沈的小子会针对咱,咱做什么都是错,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自己吓唬自己算怎么回事?” “你!” 张鹤龄仍旧怒视弟弟。 张延龄站起来,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先帝时那些个家伙就一直闹腾,一代一代没个完,就这姓沈的小子命硬,但料想他没几天好蹦跶,这次陛下不是要派兵出征佛郎机国么?咱就鼓动让他去,等他走了,咱兄弟的机会就来了。” “出征佛郎机国?是否成行都难说,即便成行,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先想想眼前之事如何收场。”张鹤龄道。 张延龄笑容灿烂,道:“大哥,不是做弟弟的说你,你真当徐老头和姓魏的阉人知道很多事情?他们最多是一家之词,姓沈的要真要有证据,会到现在还不出手抓人?他也知道对付不了我们,这才采取妥协的态度,不信你走着瞧,此事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 张鹤龄道:“你如此自信?” 张延龄笑道:“我收到一个消息,说是徐家正在想办法求助姐姐你想啊,若是徐老头把咱供述出来,徐家人有脸来求助?应该是没招供,想跟咱站到同一条站线上,所以现在的局势是各方联合在一起对付沈之厚。” “那小子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好棋,帮陛下肃清朝中勋贵,却不知开罪了勋贵,就等于自寻死路!” 朱厚照未对江南案进行批复,沈溪乐得清闲。 过年这几天,他好好把新城规划做了一下,即便他人不在江南,心也在那边。 新城的拓建提上议事日程,主要是在沿海地带修筑堡垒,在长江口构筑炮台,这些都是大明海防的一环。 当然这些银子朝廷不会出,需要自行筹措,好在新城发展已步入正轨,各种各样的工厂越来越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要完成城建比较轻松。 “大人,唐先生从江南来信,他无法对南京官场进行整合,需要大人您施加援手。”正月初八这天,云柳带来唐寅的消息。 沈溪看过唐寅的信函,从字里行间能明显感觉到唐寅已焦头烂额。 唐寅不过是以南京兵部侍郎的身份到任,以他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那些根深蒂固的权贵,唐寅几经努力却四处碰壁,心灰意冷之下准备放弃,来信向沈溪求援。 沈溪当即提起笔,对唐寅的请求做出批示。 云柳在旁看着,等看到沈溪写到有关让唐寅“自行负责”的字样时,顿时明白沈溪不会出手相帮。 “他奉皇命而去,作为钦差,那些权贵再厉害,能奈他何?如果他无法凭自身的能力驾驭一切,我就算现在出手,也不过只是挽回一点颜面,到最后他还是会落荒而逃。我只对他以前曾走过的路负责,将来的路走成什么样子,那是他自己的事。”沈溪道。 云柳困惑地问道:“可是大人,若唐先生在江南无法履行职责,真铩羽而归的话,您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沈溪道:“面子值几个钱?唐寅不走出舒适圈,永远都是旁人眼中的跟屁虫,要说指点,在他临行前我已做出,他若完不成使命,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机会摆在面前,难道什么事都要靠我?” 言语间,沈溪非常失望,在云柳想来,沈溪对唐寅寄予厚望,没料到这么快便“认怂”,有一种“有眼无珠”的失落。 沈溪再道:“陛下做了交待,有关出征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的准备工作都由他来完成,这是他证明自身能力的最好机会,若能成功,不管他是举人出身还是进士出身,都可以更进一步,若不行的话就只能从高处跌下去。” 云柳行礼:“卑职这就派人将大人的书函送去江南。” “嗯。” 沈溪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一摆手,“转译成密码后再送出,到地方后再转译回来,跟他说的事莫要让旁人知晓!” 沈溪对唐寅袖手不管,这在他看来理所应当,孩子大了始终要断奶,而唐寅就是那个即将断奶的孩子。 正月初九,英国公张懋跑来见沈溪,会面简单寒暄后,对沈溪年后没有去拜访之事多有埋怨。 张懋道:“之厚,咱们是什么关系?有事没事可以经常走动嘛,尧臣近来总提及跟你在江南时经历的种种往事,他年轻,需要你多提携啊。” 沈溪心想:“你孙子再年轻,也比我年长,说得好像我是他的师长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由联想到谢丕,谢丕的年岁跟张仑基本相当,而且同样被谢迁托付给他照看,有机会便提拔重用。 不过谢丕显然比张仑“客气”,年后已来见过沈溪两次,一次是在沈家书房,一次是在沈溪于长安街的小院。 谢丕对于跟沈溪交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不像张仑那样抹不开面子。 沈溪道:“尧臣兄能力突出,又在都督府任职,应该更多跟军中将领接触,而不是在下。” 张懋笑道:“武夫粗鄙,只会舞刀弄枪,跟他们来往无益,倒是你这边,既对章有见解,又对行军打仗无比精通,还是让他到你这里来沾染些韬武略为好。” “欢迎之至。” 沈溪只能敷衍张懋,他相信张懋这老狐狸不会允许张仑天天往他这边跑,因为军方那些人对他防备心一直都很重。 二人闲叙家常,良久后张懋关切问道:“听说之前魏国公案有结果了?陛下那边可有消息?” 沈溪摇头:“陛下尚未下达任何旨意,可能要等上元节后才有定夺。” 张懋点头会意,又关心地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这案子?” 沈溪道:“以魏国公所犯罪行,应处以极刑,不过考虑到他是功勋之后,又是王公贵胄,当赐狱中自尽。” 张懋用打量怪物般的眼神望着沈溪,“何至于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即便他做错了事,还是可以挽回的啊。” 从这句话,沈溪感觉张懋是来替徐俌说情的,或者说是替徐家说情。 沈溪无奈叹息:“在下跟魏国公有一定交情,出兵江南时,他对在下提供不少帮助,奈何他离任后仍旧做出通倭之举,此等罪责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加之他素来贪赃枉法,欺压良民,以张老看来,如何处置才合适?” “这个嘛” 轮到让张懋出主意时,这老狐狸顿时“怂”了,支支吾吾道,“老朽不懂这些,就不谈这个话题了。说起来你这里书籍可真不少,老朽得好好看看” 张懋有意避开话题,但沈溪却知张懋不可能完全避开,因为京师勋贵都怕被徐俌给牵连进去。 沈溪心道:“这只老狐狸前来,看似为徐老头说情,但其实是想从我这里获取口风,想知道年后这案子可能往哪个方向发展。他却不知其实我这边早就结案了。” 二人走到书架前,张懋煞有介事从书架上拿下两本书来翻看,结果却是普通的时选集。 找了半天,才找了几本比较罕有的书。 沈溪道:“这里有之前肃公对在下的馈赠,也有谢阁老走前留下的稿,若说在下的私藏,实在拿不出手。” 谢铎谥号“肃”,他过世前后馈赠了沈溪不少书籍。 这也是谢铎的精神财富,虽然谢铎门生不少,但让谢铎最满意的“门生”还是沈溪,哪怕沈溪从未曾拜入他的门墙。 谢铎收藏的一些孤本和名作,基本都送给沈溪,而沈溪却没有把其摆到书架上,而是用妥善的方式保管起来。 沈溪很清楚,这时代很容易走水,珍贵的书籍需要好好保存,而不是拿出来展览。 张懋对此不是很懂行,他不是研究学问的,闻言只是笑了笑:“已经很好了,比我家强多了。”说完把书本放回书架上,重新走到客位前坐下,拿起茶水呷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凝固,随即又舒展开。 等沈溪坐下后,张懋问道:“最近可有跟于乔来信交谈?” 沈溪摇头道:“未曾有过书信来往。” “这样啊。” 沈溪的回答超出了张懋的预料,在其看来,既然谢迁为沈溪创造了这么好的朝局环境,应该是很关心朝堂局势,甚至会时常对沈溪有所“指点”才对。 但张懋却不知,弘治朝这些官都有很高的修养和品德,无论是他们自己主动退下来,还是说被皇帝勒令退朝,回乡后都颐养天年,不问政事,如此体现他们的高风亮节。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这三位对大明朝有特殊贡献的能臣,在此事上的态度非常一致。 沈溪道:“倒是在下听闻张老你跟一些人走得很近?比如说魏国公?” “啊?” 张懋没料到沈溪会突然把话题扯到徐俌身上,先吃惊一下,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沈溪的某种暗示,当即道,“之厚,你可别误会,老朽跟魏国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平时少有见面的机会,怎会跟他走得近?定是谁在胡言乱语或者是有些人一厢情愿。” 沈溪笑了笑:“传闻而已,未必当真。” 沈溪神色轻松,张懋却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张懋心想:“这小子果然不一般,知道我来的目的,这是在暗示我别再提此案哪!” 张懋道:“本来涉及大明水师事宜,想问一下你,但想到你现在卸任兵部,有些事不如直接去兵部问王尚书,所以就此作罢。这天气看着着好起来,不复年前天寒地冻,正好多走动走动” 闲扯一阵后,张懋起身告辞。 沈溪无论如何都是要相送,二人出了院子,天空飘起了雪花。 张懋哈哈笑道:“正说天气不错,谁想居然下起雪来了。”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道:“今年的春天,来得可能会迟一些。” “是吗?” 张懋很好奇,“之厚,你对天象还有研究?那回头好好讨教你一下,老朽对此可是一窍不通。” 二人走到沈家门口,这边朱鸿进来,手上拿着几分拜帖。 张懋笑道:“每天到你这里来拜访的人都不少,不过让人意外,本来你这里应该门庭若市,为何不见外面有人等候?” 沈溪道:“来人都是先将拜帖送来,若见的话,自会去请。” 张懋点头:“还是你这里门槛高啊,不过也对,现在朝中人谁不仰视你的门楣?不过年轻人也要戒骄戒躁哈哈,老朽不多叨扰,回去了”
第二六四七章 左右为难
南京城,唐寅每天都在焦头烂额中渡过。 这段时间,他很早便到兵部衙门,处理事情至深夜才回府,连妻儿都无心照顾。 这天下午,唐寅刚见过亲军十七卫的几个指挥使,回来还没歇一会儿,南京兵部主事白夏瞿来见,为他带来京师的信函。 本来唐寅满心希望这是沈溪的信,等打开一看,才知是兵部尚书王琼的手书。 “可有沈尚书的信?” 唐寅甚至未细看信件内容,直接抬头问白夏瞿。 白夏瞿摇摇头:“没有,要不派人去京师催催?” 唐寅面露失望之色,叹道:“若有信的话,早就该来了,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不打紧,但其实唐寅很在意,等仔细看过王琼信函的内容,脸色越发难看。 “不知王尚书有何指点?”白夏瞿目光热切地问道。 唐寅摆摆手:“不过是对兵部下发公的补充,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白夏瞿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依言离开。 此时差不多已到黄昏时分,唐寅侧头看了看窗外略显昏暗的天色,起身把办公桌收拾好,没有留下来继续处理公的兴致。 “这一天天的,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唐寅拿着王琼的信函,神色失落回家去了。 新城,有关出征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进行。 刘序和胡嵩跃这对老搭档以水军提督的身份负责组建大明远征军,从江南招募十万水性绝佳的青年,训练搞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新城一片欣欣向荣,本来二人都着急回京城甚至回九边,但现在看新城发展迅速,家人生活安定富足,生活比起北方强太多了,二人倒不着急走了,跟大多数将士一样,都觉得新城这边更有归属感,这毕竟是他们亲手打造的城市,凝聚了他们太多的情感。 “军师来信了。” 这一日白天的训练刚刚结束,晚上胡嵩跃还准备带人进行夜间拉练,刘序拿着封信走进城主府。 为了日常备战,水军提督衙门设在城主府后院,沈溪为他们从香料群岛找来一群佛郎机冒险者作参谋,专门制定日常训练计划,包括陆地和海上两个部分。 因为渔业已经成为新城的又一大支柱产业,用陶瓷做的鱼罐头甚至远销到西北、西南等地,新兵们守在海边,天天有鱼肉吃,因此就算参军前许多人有夜盲症,连续吃几个月海鱼下来什么症状都没了。 刘序的到来,让胡嵩跃眼睛里增添几分光彩,笑着道:“我懒得看了,你快说说,军师说了什么?” 刘序道:“军师的意思,让我们按部就班训练,适当派出海船,在近海海岛布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胡嵩跃面带失望之色:“就这么点儿消息?沈大人没有吩咐?” “唉!” 刘序跟着叹了口气,“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沈大人不会负责此番出征事宜,陛下让军师统筹,等于说咱以后听军师调度便可。” 胡嵩跃和刘序脸上都带着失落,显然他们对唐寅没那么信服,哪怕唐寅的确有本事,但万事就怕比较,唐寅所有的成绩都是跟着沈溪取得的,从来没有单独证明过自己,所以对于他的能力,这些追随沈溪的将领都存疑。 胡嵩跃道:“近海布控作何?难道是怕佛郎机人卷土重来?” 刘序道:“佛郎机人刚运了上百条船的货物走,根本就无心跟我们交战,前来运货的船只都没装备火炮,护航的战舰据说都停在距离海岸线百里外的地方,不敢越雷池一步,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引发争执?” “管他的呢。” 胡嵩跃骂骂咧咧,“跟红毛番人打仗不是一次两次,现在他们有银子,我们才跟他们做买卖,等哪天没有了,说不得就会干他丫的这年头实力才是一切,适当亮亮拳头或许有奇效!” 眼看到了上元节,唐寅终于收到沈溪来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勉励了一下唐寅,让唐寅在江南好好干,顺带让他处理好新城事务,对于别的完全没有指点。 长久没得回信,唐寅已经预料到沈溪会是如此态度,放下信函时,口中低声慨叹:“看来他是想让我单独面对和处理这边的事情,不再跟以前那般,把我当成幕僚或门生,对什么事情都进行指点” 这次依然是白夏瞿来送信,闻言紧张地问道:“沈大人有什么交待吗?” 唐寅这才想到旁边还有人,当即摇头:“沈尚书说了,江南之事,若有不通之处可以直接请示陛下,兵部事务他不会过问。” 白夏瞿道:“可是唐大人,沈大人委派您来江南整理官场,怎能说不管就突然撒手了呢?” 唐寅脸色多少有些难看,道:“本官乃是受皇命前来江南任差,你此话何解?” “没有。” 白夏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解释,“下官道听途说一些事,做不得准,您当然是陛下钦命的南京兵部侍郎,不过沈大人乃吏部尚书,从道理上来说,您受吏部委派也不算错。” 唐寅心道:“无论我再想怎么摆脱沈之厚的影子,外人始终把我当成他的人,关键是没有他,我莫说在朝中有所作为,连进入朝堂都是一种奢望。” 唐寅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几日一直未得清闲,明日便是上元节,放你几天假吧。” “唐大人,您这是作何?您来后,一直都是下官在旁照应。”白夏瞿大惊失色,以为唐寅要冷落他。 唐寅抵达江南前后,兵部事务近乎瘫痪,若非白夏瞿忙里忙外支应,唐寅可能连眼前这个烂摊子都支不起来。 唐寅道:“你做得很好,不过本官要出外公干一趟,所以放你的假。” “去哪儿?” 白夏瞿毫不客气地问道。 唐寅板起脸来:“本官除了到江南来整顿军务,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差事,你不知道?” 白夏瞿稍微反应之后,笑道:“那一定是去东边那座城,若是唐大人不嫌弃的话,下官可以跟您一同前去,您看” “不必了。” 唐寅否决了白夏瞿的提议,因为他不是很信任此人,正色道,“过去后要忙于军务,一时三刻走不开,南京兵部还有一些事需要你照应。你留下来,本官才放心。” 白夏瞿面带失望之色,却还是点头:“那唐大人您速去速回,这南京没您没人能撑起来。” 唐寅打算次日启程前往新城。 有人听说此事后,赶紧前来阻挡,却是南京户部尚书王佐。 “王老有何急事,不能等在下归来后再说?”唐寅知道王佐来一定没好事,可惜被人堵在家里不得不见。 王佐笑盈盈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听说沈国公给你来信了?” 唐寅皱眉:“不过是私人信函,王老你消息可真灵通。” 王佐道:“那就是有这回事了,不知他对江南之事有何见解?却说他离开江南有一段时间了,南京许多事都悬而未决呢。” 唐寅心想:“怎么南京这帮官员都想知道沈之厚的想法?他们如此关心,为何不直接去信问沈之厚本人?”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唐寅避重就轻道,“沈尚书对江南之事并无交待,只对在下多有嘉勉。” 王佐神色古怪地打量唐寅:“伯虎可是有难言之隐?” 唐寅没好气地道:“沈尚书对待江南官场的态度,一向都不想插手,即便此番在下来江南,他也无任何指点,这一点王老应该清楚才是。” “伯虎莫要着急,老夫不过是就事说事罢了。”王佐感觉唐寅态度不佳,连忙用相对温和的口吻道,“这也跟南京很多事悬而未决有关,陛下去了宣府,好像对朝事没那么用心,这南京之事,沈国公不管,谁来管?” 唐寅干脆保持缄默,以此作为抗议。 王佐叹道:“不是老夫非要来找你,只是陛下定下两年出征之期,这不江南处处都在动员,兵员、粮草和辎重,还有新城造船,这些都不是小事,哪一样不要银子?” “南京户部每年所做之事,不过是将府库收入整理归纳,没有独立的支配权,一次要准备如此多钱粮,实在是让老夫捉襟见肘,老夫就想让沈国公多过问一下此事,他素有见地,想必有万全的解决之法。” 唐寅觉得王佐确有难处,跟他遭遇到的困境一样。 唐寅摇头:“王老更应跟朝廷请示,而不该向在下提这些事。” 王佐苦笑:“伯虎,你才是陛下钦命负责和统筹全局之人,老夫有困难不来找你,找谁?” 这下唐寅无法反驳了,毕竟朱厚照跟沈溪置气,把差事交给他,那他理应承担起责任。 唐寅道:“向朝廷申请调拨钱粮,非在下能力能及。” 王佐想了想,道:“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但江南这边的预算至今未批下来,老夫的想法,是咱们一起跟朝廷上奏,尽量把江南这边的钱粮留下,以支应造船和训练水军用度。” “嗯。” 唐寅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王佐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奏疏,摊开来:“你先看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且提出来。” 唐寅闻言不由皱眉,王佐分明是有备而来,他凑上前仔细看过,脸色凝重。 王佐道:“既无问题的话,咱就早些把上奏定下,免得朝廷预算确定下来,江南又要捉襟见肘过一年。经历倭寇肆虐和宁王叛乱,如今又面临筹备训练朝廷水师,这两年乃是江南日子最紧巴的时候,上上下下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伯虎,你可得体谅下面这些人的难处啊。” 唐寅深刻体会了一把身在局中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心中开始抱怨:“就算是沈之厚自己来,江南这一团乱局未必能解开,他却如此放心交给我,难道真的相信我有能力解决这些疑难?” 唐寅启程,前往新城,路上写了上奏给身在宣府的朱厚照,想借助朱厚照的力量来帮他解决江南困窘,说白了就是跟皇帝叫苦。 但其实他的上奏尚未抵达宣府,朱厚照已感觉让唐寅独自在江南支撑大局,很难施展开拳脚。 年后,朱厚照终于服软了,把萧敬打发回京城,让萧敬去劝说沈溪去江南主持大局。 萧敬于正月十五下午抵达京城,一路马不停蹄赶路,他异常疲累,到底他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经不起旅途的折腾,进城后还不能有任何懈怠,马上去国公府找沈溪,在沈家书房内,萧敬总算可以坐下来休息片刻。 “萧公公如此着急回来,莫非是有大事发生?” 沈溪语气随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紧张。 萧敬苦笑:“朝中是否发生大事,旁人不知,您沈尚书还能不清楚?老朽不过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跟沈尚书您传达一点意思,话不多说,这是陛下的亲笔信,您自己看吧。” 终于见到沈溪,萧敬松了口气,这次朱厚照对他的游说工作没有强行要求,朱厚照将主要心思都放在写信上,他最多不过是送信的使者。 并不是正式的圣旨,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书函,朱厚照甚至连印鉴都没用,只是以学生的身份请求沈溪主持朝局,尤其提到两年后出兵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的国策。 “陛下对沈尚书寄予厚望啊。”萧敬适当帮腔。 沈溪很快便把信函看完,从他的角度来说,这封信没多少营养,因非公,没有实际效用,沈溪大可选择遵从或者不遵从,总归跟朱厚照搞对抗他已不是第一次了。 沈溪摇头:“陛下到底是何意?” 萧敬显然对信件内容非常清楚,惊讶地问道:“沈尚书难道没看清楚?是否让老朽给您读一读?” 沈溪笑道:“莫不是萧公公以为在下不识字?” “没有,只是怕沈尚书您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萧敬道,“之前陛下仓促决定出兵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事后陛下也有非常后悔,只是皇帝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没法更改,一直到今天才给沈尚书您细说其中缘由。咱作臣子的,应该理解陛下的难处不是?” “呵呵。” 沈溪脸上挂着笑容,显然不打算轻易接受朱厚照的提请。 萧敬自然明白想让沈溪接纳皇帝的请求,并非容易之事,当下又道:“沈尚书,您看有何困难之处,老朽可以回去跟陛下禀奏。” 沈溪问道:“萧公公几时回宣府?” “这” 萧敬顿了顿,才摇头道,“这一路赶得太急,老朽得喘息几日才会恢复过来,另外陛下未着急让老朽回去,只需派人把您的回复跟陛下汇报便可或许要到月底才会启程回宣府。” 沈溪道:“那在下不是有一段时间细细思量?” 萧敬赶紧道:“沈尚书莫要言笑,陛下亲笔信函都来了,岂能耽搁?沈尚书,陛下不但让您主持南京地方军政事务,全力准备跟佛郎机国一战,还有就是让您主持朝局,这可是无上的隆宠啊。” 沈溪很想说,我现在这情况跟是否主持朝务有何区别?难道我想主持,所有人就会都听我的? 萧敬似也感觉皇帝开出的条件不那么吸引人,他微微低下头:“老朽也知,上次陛下便委派沈尚书您为监国,此番其实无甚差别若是您实在有心无力的话,也可以跟陛下提出来。” 沈溪道:“怎么提?说在下不足以承担此重任,决意退出朝堂?” “啊?” 萧敬非常吃惊,“万万不可沈尚书,您是说要先思量是吧?思量清楚也好,不过时间不宜长,明日老朽再来,您看是否合适?” 萧敬是聪明人,不想跟沈溪起任何矛盾和冲突,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根本没法和沈溪抗衡,干脆拿出拖字诀。 沈溪微笑着点头:“那在下先思虑一夜,看这件事如何来解决。” 萧敬心想:“让你当监国,主持朝政,需要思虑?这种事换了谁都乐于接受,你何必让陛下为难,也让我为难?” 萧敬心中腹诽不已,却只能起身行礼,道:“那便静待佳音。” 萧敬走后,沈溪犹豫不决,便在于他不太想接受主持出兵之事,他已厌倦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当夜,沈溪没有留在府上过夜,而是来到城内一处秘密居所,审阅了全国各地发来的情报,同时也听了云柳的详细汇报。 “大人,唐先生在江南,的确难以撑起场面。” 云柳直接了当评价,“新城很多事务被耽搁,而近日新城发生了很多事,可能唐先生会到新城一行。” 沈溪叹道:“本以为有了唐寅,我便可以轻省些,把江南之事交托出去,孰料还是要自己费心。” 云柳道:“卑职愿意前去新城,为大人分忧。” 沈溪打量云柳,在他看来云柳的能力要比唐寅强多了,毕竟云柳在他身边日久,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几乎全盘接受了他的思想和行为模式。 不过沈溪不会把江南事务交给云柳,主要原因是云柳没有站在阳光下的身份,且很多事上都仰仗他,一旦遭遇困境还是得靠他出手。 沈溪摇头:“你留在京城,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哦对了,萧公公那边有什么消息?” 云柳早就想到,沈溪不会放她出去,赶紧把萧敬回到京城后的情况跟沈溪汇报:“萧公公去见过兵部王尚书,还有户部杨尚书,入夜后才返回私邸。” 沈溪道:“一切尽在预料,看来陛下交托的事情,并非只见我一人。” 云柳问道:“大人是否会接受陛下所托?这是大人执掌朝政的最好机会。” 沈溪看着云柳,语气缓和:“在你看来,当官必须要以号令朝堂为目标?” 云柳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低下头呈认错状,却听沈溪道,“诚如你所言,接受陛下的条件,我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京城内不会有人跟我抗衡,我推行的政策,也会逐一落实,造福民生,但如此做的结果,就是加深一些人对我的怨怼。” 云柳道:“只要福及苍生,大人其实不必太在意某些人的观感。” 沈溪笑道:“当权者当然不必在意这些,越在意别人越会被束缚住手脚,但关键是处理朝事多了,意味着我会更加疲累,早出晚归,绝非我追求的生活。” 沈溪说的这些,云柳大概能理解,沈溪不是那种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之人,而沈溪平时所做会很随兴,使得他在追求权力的同时,也在追求一种安稳的生活方式。 沈溪又叹道:“如今陛下换了态度,以恳求的方式跟我说事,我无法拒绝,到底要维护这段亲密的君臣关系。” 云柳道:“大人所言极是。” 沈溪轻轻摇头:“江南事务,我还是不会过多插手,不过会在兵部做点章,先拿年初预算说事,只有预算问题解决了,六部和江南才不会出乱子。” “可是大人,佛郎机人的银子,尚未运到京城来。”云柳道。 沈溪道:“在何处问题不大,总归能落到实处,这两年中原和江南连续遭遇兵灾,可能来年财政调拨会出现问题。这些等回头再行商议。” 正月十六,朝廷各大衙门新年开门第一天,沈溪一早便在吏部衙门见到萧敬,让萧敬带回他给朱厚照的私人信函。 “沈尚书这是接纳了?” 萧敬知道沈溪的态度后很高兴,这意味着他可以回去交差。 沈溪道:“如萧公公所言,为人臣子,此等事如何回绝?” 萧敬笑道:“那是那是,沈尚书一直公忠体国,当然不会让陛下失望。相信陛下很快便会下达御旨,让沈尚书主持朝政。” “嗯。” 沈溪微微点头,对被皇帝委命为监国并不怎么上心。 萧敬突然又记起什么来,道:“沈尚书,昨日老朽去见了兵部和户部两位尚书,提到今年财政调拨,以两位尚书所言,江南用度可能要比往常年多出几倍。您看” 沈溪道:“户部今年预算奏疏,似乎尚未到内阁。” “呃” 萧敬仔细想了想,道,“快了,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杨尚书是管理财政的一把好手,这几年户部府库一直充盈,经历了那么多场灾劫,户部对于今年的预算可说准备充分,不过现在还是要听一下兵部和南京那边的反馈,到现在南京兵部的唐侍郎还没有上奏此事。” 沈溪摇头:“此事在下也不知。” 萧敬笑道:“您以后不过问也不成了这不,您都接纳陛下所请,这份上奏其实由您来上也可,您对于备战的开销用度最清楚,如此也好尽快让户部动起来,尽快解决预算问题。”
第二六四八章 花在刀刃上
沈溪于正月十六正式接受朱厚照提请,出面主持朝局。 本来要等几天,正式谕旨才会送达,但当日天还未黑,消息已外泄,户部尚书杨一清亲自前来拜访沈溪。 不过因这边还有会未结束,杨一清在吏部会客室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沈溪才出来。 二人坐下,简单交谈几句,杨一清把来意说明,请沈溪为江南用度报一个大致的数字,让他可以顺利跟皇帝请示,完成户部今年度的预算。 杨一清道:“南京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年前曾发函催促,但一直没有回信。正好之厚接手朝政,便来问个清楚。” 虽然唐寅以南京兵部侍郎的身份,奉皇命督理江南事务,但其实唐寅并不能得到京城这帮大佬的认可,始终把唐寅当作传奉官之类的存在。 沈溪道:“今年南方用度,在下并不太清楚应宁兄可有问过兵部王尚书?” 若是旁人,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拆唐寅的台,沈溪却不能,毕竟是他亲手提拔的人才,若沈溪直接跳过唐寅做决定的话,必然会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这是沈溪不愿看到的一幕。 杨一清听了沈溪的话,便知这是推诿,心中大概有数,沈溪分明是不打算把江南军政事务揽在身上,于是道:“年前年后,在下去过兵部多次,跟德华进行商议,可惜都拿不出具体数字,江南的备战情况京师这边了解不多,有关新兵招募以及训练量,还有造船等用度这些都需要地方呈报,可惜目前暂且未有上报。” 沈溪点了点头:“看来是某些环节出了问题。” “之厚曾多次领兵出海,应该对备战所需钱粮有所了解,其实你不妨估算一下,给出个大致的数字,等地方上报后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增减。”杨一清建议。 沈溪笑了笑:“此事在下暂不能接手,毕竟陛下尚未发出御旨,名不正则言不顺。” 杨一清道:“可从萧公公处听闻,此等事可以直接问你的意见,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沈溪摇摇头:“皇命在身做事才方便,其实在下相信江南很快便会把具体数字汇总上来,户部呈交预算奏疏不急在这三两天,总归预案在开春前正式调度钱粮前通过也不迟,可以等等。” 杨一清面有难色,“可是萧公公之前已多次催促。” 沈溪微笑道:“萧公公那边,在下自会去说,应宁兄不妨回去等消息,几天内应该就会有结果。” 旁人或许会跟沈溪争论一下,但杨一清很识相,知道如今朝中以沈溪马首是瞻,就算年长沈溪许多,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欣然点头:“尽早有结果自然最好。” 沈溪之所以如此敷衍,其实是在给唐寅机会。 以沈溪所知,唐寅前往新城,目的是视察备战情况,做一个较为科学合理的预算。 果不其然,唐寅到新城次日,火速向京师发函,说明江南备战一切顺利,而这份公函在最短时间内传到京城,时间不过正月十九。 王琼得知情况,马上跟杨一清商议,杨一清又按照唐寅提请,将户部预算奏疏补齐,于正月二十呈送通政司,同日下午内阁已得到上奏。 事情很大,这会儿朱厚照委命沈溪为监国的谕旨仍旧未发到京城,但梁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自作主张,跟靳贵商议后便出宫找沈溪,当晚在沈溪的小院相见。 “今年兵部预算为二百万两银子,比往常年高出许多。”梁储做出总结。 沈溪很清楚,以往大明每年财政进项不过二三百万两银子,各部门摊下来,兵部基本有个四五十万两银子拨款便不错了,一旦有战事发生,会从其他方面走账,不会涉及年度预算问题。 当年朱厚照制定平定草原国策时,兵部预算接近一百万两,而这些预算并非完全用在西北,更多是用在制造火器尤其是火炮、火铳上,其中部分还是沈溪自行筹措。 但现在,光是兵部预算就要两百万两银子,而以大明中枢各部以及地方实际用度来看,超支很常见,估摸一年下来,兵部非要用三四百万两银子不可,因而梁储觉得这份预算不可能通过。 沈溪道:“陛下制定的出兵海外的计划,不知在兵部预算中,备战用度是多少?” 梁储摇头道:“不多,不过才五十万两。” 沈溪道:“那大头用在何处?” 梁储叹道:“陛下之前对九边军政有诸多意见,听说要将九边各处旧城墙进行修缮,这部分大概要用到五十万两银子上下,这还不算地方自行筹措的部分,合起来大概要用到一百万两左右。” “这只能说明陛下对军务很重视。”沈溪道。 梁储忧心忡忡道:“过去几年,军事方面的花销已非常巨大,如今九边无事,若再超额支出,只会加重民生负担之厚你乃前任兵部尚书,是不是应该考虑这方面的影响?” 在梁储看来,沈溪似有支持兵部预算的意思,而现在沈溪在朝中的地位又在他这个首辅之上,所以梁储只能用委婉的语气跟沈溪商议。 沈溪想了想,问道:“户部那边有何意见?” 梁储摇头:“户部并未反驳,选择照实上奏,以目前的情况看,朝廷倒不缺这几百万两银子。” 说话间,沈溪把梁储递来的户部上奏看了一遍,最终数字沈溪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算是地方上报预算提请,只算京师和南京、边关,预算就已高达六百万两银子,其中内库所需银两在二百万两银子上下,不用说这些都是朱厚照早就通知过户部,准备私自调用的“款项”。 梁储道:“有关沿河沿岸的行宫,现在已停止修缮,不过这件事可能会跟陛下的意愿起冲突,需要有人上疏提请。” 沈溪笑道:“总不会让在下去提吧?这本是工部的事情。” 梁储问道:“那这份上奏” “按照以往规矩,拿到朝堂上商议,但目前状况陛下根本不会听下面的意见,让户部先上奏后试探陛下的反应。” 沈溪想了想,道,“或者票拟为开支巨大,酌情再议,也是可以的。” 梁储发现沈溪用的还是推诿的招数,不再勉强,叹息道:“那就先这么定下来,看陛下是何态度。” 萧敬原定计划是在正月二十二出发,但因户部上奏已出,他急着回去跟朱厚照商议,没到正月二十便已提前上路。 这也是他跟杨一清紧急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萧敬抵达宣府时,已是正月二十六,星夜兼程下,萧敬万分疲惫,进城后还是第一时间去找朱厚照。 尚未面圣,萧敬便得知朱厚照已对户部提请预算做出批示,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兴做了整理,御旨已发回京师。 “哎呀,萧公公来晚了一步。”萧敬尚未面圣,先见到李兴,李兴脸上挂着的揶揄的笑容,让萧敬觉得自己被杯葛了。 萧敬问道:“陛下为何要仓促做出决定?不知是如何回复的?” 李兴道:“陛下委派沈国公为监国,当然什么事都会听沈国公的,陛下相信沈国公会就此事做出妥善安排。” 萧敬非常惊讶,惊的是朱厚照居然把财政预算这种涉及国祚安定的大事直接交给沈溪,丝毫也没有召集臣子商议和探讨的意思,似乎很厌烦牵扯进“琐事”中。 李兴拿了杯茶走过来,递给萧敬:“萧公公此行辛苦了吧?都一样,年前在下往京城时,来回也都很赶,不过皇命在身便是如此,现在萧公公可以把心安回肚子里去了吧?” 萧敬生气地问道:“你为何不劝劝陛下?” 李兴摊摊手:“为何要劝?涉及朝中预算,过去几年都是内阁自行商议,陛下很少参与其中,今年不过是照例行事,有何不可?” “可是往常年” 萧敬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李兴没好气地道:“萧公公是否想说,往常年有谢中堂在,很多事不用陛下操心,而现在沈国公就不可?你这是要挑事啊你也知道陛下对沈国公的信任,远远超过谢中堂。” “唉!” 萧敬重重叹口气,有种哀其不争的无奈。 李兴笑道:“咱当奴才的,朝廷大事能参与的就尽量帮陛下出谋划策,若是陛下不用咱,你还要抻着头往里面探,那就是自找麻烦。沈国公能力出众,相信这会儿他已有见解,朝廷开销自然不愁,谁让大明正在他的带领下做大买卖,府库满盈呢?” 朱厚照委命沈溪为监国,以及让其自行决定年度预算的圣旨,于正月下旬传到京城,顿时引起朝野震动。 以前都知道朱厚照信任沈溪,但没料到会把家国大事都托付给沈溪的地步,而眼下朱厚照分明袖手不管,把朝廷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交给沈溪,如此一来沈溪的权势比当初刘瑾巅峰时还要高。 李鐩来跟沈溪汇总工部预算时,顺带提了一句:“幸好是之厚你,而非当初刘瑾那般的阉人,不然朝廷非出乱子不可。” 沈溪道:“时器兄是拿我跟刘瑾作比?” “哈哈。” 李鐩笑道,“这可不是言笑,之厚做事沉稳,深得朝中武百官信任,又不拉帮结派,以后这朝堂非你来当顶梁柱不可。” 听似对沈溪的恭维,但其实没有正面回答沈溪的问题,显然包括李鐩在内,都担心沈溪擅权。 沈溪没有跟李鐩继续就此话题进行深入讨论,转而道:“工部来年预算可能要削减,尤其是中原地区灾后重建,不能以朝廷调拨款项为主要手段。” 李鐩问道:“这是为何?” 沈溪道:“随着河南吏治清明,灾后地方重建做得很好,我已跟户部打过招呼,让他们跟朝廷上奏减免中原受灾之地未来几年的钱粮赋税,这是大头,同时促成流落各地的灾民回归家园。至于中原各城塞修建,还有黄河、淮河堤坝工程,会另行拨款。” “那意思是说,工部预算需要修改?”李鐩有些不情愿。 年前年后工部忙活许久,才把详细数字给总结上来,本已过了户部和内阁,上奏皇帝,只等候朱批,现在却卡在沈溪这里,而李鐩自认跟沈溪关系不错,沈溪不会给他出难题才是。 沈溪道:“若跟往常年一样,把赈灾和修堤坝的钱划拨下去,从河南巡抚和布政使司衙门,再到地方府县官员,必定层层盘剥,钱粮用不到实处,反而不如从京师调专人去负责此事。” “不用巡抚,那就得重新委派钦差?” 李鐩对沈溪的逻辑不太理解,便在于大明巡抚不是常职,本身河南巡抚就是朝廷派去中原负责修缮河堤以及维护地方安稳的“钦差”,现在沈溪不相信河南巡抚衙门,连钱粮都不调拨过去了。 沈溪不想跟李鐩解释清楚,道:“此事容后再议,总归先按我说的来吧。” 沈溪作为吏部尚书,本身不监管户部和工部事务,但现在皇帝委派沈溪监国,沈溪的话便管用,李鐩不想去跟他争,当即:“那就把调中原的钱粮做出更变,其它不动,是这意思吧?” 沈溪微笑着点点头:“可能需要时器兄回去后忙活一晚,妥善进行修改。” “那倒不是什么大事。” 李鐩笑呵呵道,“不过你还是要赶紧跟陛下上奏,若是地方上闹出什么乱子也不好,最好是预算跟新的政策一起下达。安稳为主!” 李鐩显然怕中原地方知道朝廷在当年修河预算上做出裁减,会闹出乱子来。 沈溪笑着点头,便当是同意了。 朝廷各部预算,在正月底前基本都得到妥善解决。 六部尚书并非人人都来见过沈溪,兵部开支巨大,江南又是销金的无底洞,王琼也未亲自前来拜访。 司礼监那边,张永几次来找沈溪,一边问询有关运河沿岸建造行宫之事,一边又像个幕僚般每次都来给沈溪“出谋划策”,却一次都未得沈溪采纳。 西北预算基本得到通过,等于说沈溪在这个问题上跟朱厚照达成默契。 沈溪想方设法阻止朱厚照在运河沿线修造行宫,却并未阻止朱厚照在宣府乃至九边大兴土木,便等于是告诉朱厚照,你以后常往边关可以,但再想南巡去游玩则不行。 二月初一,张永跑来找沈溪,专门便提到了内府调拨款项未得批准之事,因为这些预算不在工部或者户部预算内,张永作为司礼监留守京师之人,朱厚照先给萧敬施压,再由萧敬通知张永来找沈溪“理论”。 张永道:“沈大人,陛下对于运河沿岸城是未及时修造行宫之事,很着恼,很多工程不都开始了?难道要潦草收场?” 沈溪打量张永:“陛下人在西北,暂且没有南下打算,今年要动的工程那么多,九边更是要修补长城,如此大的开支,难道不应该削减一些一些无关紧要的开支?” 张永哭丧着脸道:“天家无小事,陛下要修行宫,用不了多少银子吧?” 沈溪拿出一份东西,却是之前内府有关修建行宫的详细奏请,并非原本,而是沈溪做出的誊本。 沈溪道:“从预算看,要动用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修建行宫,加上去年投入的六十万两,合计要三百一十万两银子,甚至更多!” “这” 张永早就知道这数字,却没料到沈溪准备如此充分,当然这数字让人不可接受,但也仅限于弘治朝时,自从大明跟佛郎机人通商后,朝廷财政状况已大有好转。 沈溪叹息道:“备战跟佛郎机人的战事,不过才调拨不到五十万两银子,为了修建行宫就要三百万两,这合适吗?” 张永道:“这是陛下问的,您就算有意见,应该跟陛下提才是。听说江彬为此还跟陛下进言不少,大概的意思是想让陛下从民间想办法,比如拍卖宫里的古玩,还有赐爵等来筹集资金,如此也可修建更多的行宫,不但在运河旁,还要在关中、江南各处,就怕事情闹大啊。” 沈溪打量张永:“如此说来,张公公也不支持运河沿岸修造行宫?” “这是当然。” 张永义正词严道,“为人臣子,当然知道何事着紧,修建行宫可以等日后再说,现在着重是要备战远征佛郎机等开战后,大明的国库就紧张了,就算现在有银子,也要省着点花。” 沈溪点了点头:“看来张公公实乃治国良臣,在下也正是如此想法,不妨由你我二人一同上奏陛下,提出此事,你看如何?” “啊?” 张永赶紧摆了摆手,“您是监国,您来上奏便可!咱家告辞” 到最后张永为了躲避跟沈溪联名上奏,逃也似地离开吏部衙门。 沈溪的上奏,于二月初四送到宣府,由萧敬呈递给了朱厚照,专门提到有关运河沿岸主要城市停建行宫之事。 朱厚照很不满意,因为从年前户部调拨五百万两款项的时候,朱厚照就已决定修行宫,而且前期银子已投了进去。 “这不是半途而废吗?” 没等萧敬做出评价,旁边侍立的江彬便不客气地说道。 江彬最近又得宠幸,朱厚照对旧人总是有种特殊的情感,再加上现在朱厚照对于外面的女色不感兴趣,当初娄素珍和钟夫人的事暂告一段落,江彬做事勤快,也就跟钱宁一样得到朱厚照重用。 只是现在江彬没法跟全盛时相比,但江彬有一点比钱宁更有优势,那就是他留在宣府,又因是世袭军户出身,在军中如鱼得水,渐渐又得皇帝欢心。 朱厚照道:“前面投进去多少银子了?怎么也该有一二百万两了吧?很多行宫是否都已修建起来?” 萧敬道:“回陛下的话,从之前的账目看,前面投进去的物料款项,大概二十万两,人工二十万两,而在其它款项上,也有二十万两上下,总共六十万两。” 朱厚照很不高兴,皱眉道:“朕去年从江南回来时就在修,地方上也调拨了款项,回到京城后又再次调拨,怎么才六十万两?” “正是。”萧敬有点怕被朱厚照责难,毕竟这件事他是没有参与,对于款项的调度他不太清楚。 江彬行礼:“陛下,以臣之前的估算,要修建成这一系列行宫,适合陛下南巡时入住所用,大概需要四百万两银子上下” 朱厚照看了看沈溪的上奏,道:“四百万两不可能,朕伸手要个二百万两,都被推三阻四。” 萧敬在这问题上并不支持朱厚照,以他务实的性格,自然是希望朱厚照把银子用在对的地方。 萧敬道:“陛下,沈尚书所提极是,如今朝廷各处都需要用银子,您暂时又不南巡,花银子修建行宫实在没那必要,江南为备战,一次才调拨五十万两银子” 朱厚照黑着脸道:“这唐伯虎也是,让他申报,他就申报五十万两,难道他不能要二百万两?” 萧敬苦笑道:“陛下,毕竟是备战,不是正式开战。” “行了。” 朱厚照摆摆手,“这件事朕会再跟沈尚书商议,修中原行宫的事先放放,宣府的土木工程没落下便可。” 萧敬赶紧道:“回陛下,宣府各处修缮工程都无问题,还在要塞北增加了很多堡垒,用以在敌袭时藏兵和备战。” 朱厚照满意点头:“朕有银子,现在却没法调动,若是能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就好了。希望两年后跟佛郎机人开战,可以把佛郎机人的银矿全抢回来,若是国库一年有个两三千万两银子进项,朕做什么事用得着如此节省?!” PS:昨晚写完,家里的网居然断了报修后得知是片区网络故障,早上才修好,现在赶紧更新!
第二六四九章 上门拿人
朱厚照虽然生气沈溪没有批准他在运河沿线城市修造行宫的计划,但也没有勉强,更未让江彬等人去民间为他拉“赞助”甚至兜售宫里御用之物及爵位换钱,这件事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在萧敬看来,这说明皇帝识大体,知道大明国库消耗巨大,且来年还有可能发起一场规模浩大的海上远征后,放弃了花费巨大的修造行宫计划,实乃明君所为。 朝堂群臣得知此事后也松了口气,尤其是工部尚书李鐩,因为修行宫非但要花费巨量帑币,还会令工部顾此失彼,哪件事情都做不好。 当然最主要的是李鐩不想惹麻烦。 此事中沈溪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基本赢得朝野认可,很多人以为沈溪会因此事跟皇帝发生矛盾,生出龌蹉来,却未料君臣间却并未发生任何冲突,这也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为失望。 “有之厚在,朝局总归能安定下来。”李鐩跟户部尚书杨一清见面时,不吝对沈溪的溢美之词。 或许是李鐩感觉到杨一清和王琼对沈溪执政的方式有不认可的地方,所以逮着机会就为沈溪说好话。 杨一清点头嘉许:“少了运河沿岸修建行宫的开支,今年工部预算,比起往常年少了不少。” 李鐩笑道:“前提是不加上九边用度。” “对。” 杨一清拿出清单,详细分析道,“西北今年开支比往年多了一些,主要跟达延汗正在试图重新统一鞑靼各部族有关,近来外长城一线不时出现游骑踪迹不过因为沈尚书把鞑靼人打痛了,青壮几乎断层,草原一二十年内无法成为大明心腹之患。” 李鐩叹道:“若非陛下亲自去了西北,其实用不了那么多银子这么修缮一次的话,未来几十年都只需敲敲补补便可,算是一次性解决问题。” 杨一清没有否认李鐩的说法。 草原之战结束,大明朝廷把影响力一举推进到了狼山、阴山、大青山以南地区,名义上鞑靼各部都受大明皇帝领导。 大明通过向草原购买马匹、牛羊和羊毛等手段,基本把持草原经济。特别是以前没人要的羊毛,成为了大明商人重点购买的对象,运回关内送往南方,在毛纺厂内编织成毛线和毛布,又做成毛衣,行销大明各地。 随着经济实力增强,草原各部也有钱购买粮食和盐茶等物,尤其是铁器,随着火器的普及,再禁售已经没多少必要,而且沈溪掌控的商会的钢铁厂,每年出产大量生铁需要找销路,所以以铁锅、铁铲、铁锹等方式流入草原,这些部族普遍熔了用来打造武器和铠甲,面对露出獠牙的达延汗时,居然也有了抵抗的实力。 可惜的是,大明早已放弃东胜、云川、镇虏、官山等卫,此时要重修修建卫城,需要投入巨额资金,而且在没有卓越的领军人才的情况下,在草原腹心设立军镇,会有诸如补给困难、运动战不擅长等实际困难,所以沈溪提请重开卫所卫城的提议未获朱厚照批准,大明实际上还是死守长城一线。 此前大明未对三边和宣大等地的城墙、关隘进行修缮,这一次算是补上之前落下的功课。朱厚照常驻宣府也不是完全没效果,至少很多悬而未决的事落实了。 李鐩再道:“花费如此巨大,若有人中饱私囊的话总需要防着点。” “哦?” 杨一清望着李鐩,以他想来,李鐩是在提醒他西北之地有蛀虫。 三边总督乃是胡琏,这位可是沈溪亲手提拔的亲信,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掉链子才对。 “问题不大。” 杨一清评价道,“此番修筑城塞,有陛下坐镇西北,还有萧公公监理,怎会出事?若工部不放心,派出人手往各地巡查便是。” 李鐩笑道:“工部当然会考虑派人监理,不过最好还是先跟之厚商议,他在这方面应该有好主意。” 以李鐩的意思,有些事不能由我们自行商议决定,不管你是否愿意听从沈溪调遣,这种事都要以他的意见为主,毕竟沈溪是监国,拥有统调全局的权力。 杨一清毕竟不是沈溪亲手提拔,对于像他这样青史留名的实干家来说,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所以对沈溪还是有所抵触,但经过李鐩提醒,杨一清点头表示接受。 杨一清明白,朝廷要保持安定,需要上下一心,哪怕沈溪在某些事上做得激进些,现在也得以沈溪马首是瞻,其他人有意见只能保留,必须跟沈溪保持高度一致。 二月里,京城天气回暖。 按照沈溪的计划,朝廷准备在京城主要大街安装电灯,这也是之前朱厚照北狩前做出的指示。 这件事耗费没那么巨大,工部拿出五万两银子,沈溪也从新城调来一些参与过线路铺设的工人,整个工程最后的造价不会超过十万两银子,却能让京城夜晚变得透亮。 最大的问题,其实来自于发电,毕竟京城没有水力发电的条件,更多是靠烧煤驱动蒸汽机来发电。 “沈大人,朝廷正组织从大同府运煤,王恭厂那边开了一片区域建造发电厂,城内搭起来很多木杆子,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 负责此事的是郑谦。 这次朱厚照前往宣府,苏通和郑谦未作陪,二人被沈溪从兵部调到工部,帮他解决一些事情。 郑谦和苏通虽然未参与新城电路铺设,但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而沈溪从南方调过来的工人也知道这两位是新城前法院正副院长,对他们比较尊重,使得事情推进非常顺利。 “不用太着急。” 沈溪道,“煤要坚持不断地运,除了用来发电,还可以用来制作蜂窝煤,供百姓做饭和取暖之用。估摸夏天到来前,京城百姓就可以见到路灯,夜间生活也会变得丰富多彩。” 郑谦当然明白,沈溪现在做的事情,为朝中大多数人不理解。 朝中守旧派对新生事物异常排斥,沈溪按照皇帝旨意造几盏电灯,就被人说成坏京城风水龙脉,更有一群人在外面传播谣言,说沈溪跟西洋人狼狈为奸,危害大明,还有人拿沈溪跟卖国贼作比。 沈溪不屑于这些质疑的声音,他也知道现在朝中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沈溪我行我素推进他理想中的改革,电灯也算其中重要一环。 “皇宫除了每座宫殿都增添避雷针外,还得进行电路改造。” 沈溪最后提醒,“电线从西华门送到宫里,提醒太监和宫女不要随便靠近电线,至于大明门那边暂时不用,工程量太大,还是等一期工程完成,看看效果再说。” 沈溪没有盲目推进,京城是要以电灯为夜晚带来光明,但前期以京城几条主要街道和皇宫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和华殿、渊阁作为试点,其他殿宇都不在计划施工的范围内。 因为沈溪不清楚,京城百姓对新生事物的接受程度,而且此时电灯不具备进入平常百姓家的条件,因为变压器等技术还是太过落后,强行铺开摊子的话可能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当然在沈溪看来,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但需要时间。 反正现在朱厚照不在京城,就在小范围内试点,看看反应,若是京城百姓推崇,而且技术逐渐完善,那再开始“二期”工程。 在沈溪的设想中,二期工程基本可以保证京城大小街道照亮,但所需发电量会剧增,那时京城可能就要在城池的东西南北方各修建一座“发电厂”不可。 至于三期照亮整个京城千家万户的工程,还只是构想而已。 二月里,京城事务不多,江南案仍旧悬而未决。 大理寺多次上奏,请求皇帝及早结案,朱厚照有意拖延,一直到二月十五,朱厚照突然派李兴回来,一方面是打探京城这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脱离控制,二来就是跟沈溪交待有关魏国公和魏彬该如何处置。 “沈大人,在下又来了,这次陛下让您直接把案子定下来。” 李兴在国公府书房见到沈溪,满脸笑意盈盈,把朱厚照的“密函”呈递过来,又仔细解释道,“陛下不想杀开国功臣的后代,所以魏国公不应判极刑,爵位也不好剥夺,但又不能不加以惩戒。至于魏公公,则按照您所说,罚去中都守皇陵。” 李兴很得意,这次他不是来求沈溪办事,更像是皇帝特使,教沈溪怎么做事,态度比之前高傲许多。 沈溪道:“以魏国公所犯罪行,死几次都没话说不过,既然陛下不想屠戮功臣之后,那就只能发回原籍圈禁?” “这也不可。” 李兴笑着道,“该惩还是要罚,陛下的意思实在不行的话,去三边戍边吧,身为武勋,就做点武勋应该做的事。您说呢?” 沈溪眯眼打量李兴:“陛下可没提这茬。” 李兴凑过脑袋:“这是陛下对在下耳提面命时谈及,您放心,绝对不会是在下瞎编,在下有几个脑袋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 沈溪点头:“既如此,那本官便按照陛下交待,酌情将案子判定,想来半月内,此案便可终结。” “是。” 李兴突然又想到什么,提醒道,“沈大人,您可别把案子扩大化,尤其是魏国公和魏公公咬出来的那些人陛下不希望牵连太广。” 沈溪道:“这也是陛下的嘱咐?” “没有但陛下隐约表达了这层意思。”李兴道。 沈溪微笑着点点头:“本官明白了,案子尽可能低调处理,不要扩大影响,更不要牵扯进无关紧要之人。” 李兴高兴地道:“就是这个意思,在下还有事去办,便不多打扰,您先休息,在下告辞。”说完兴冲冲离开。 沈溪猜想,李兴应该是去见张家人,稍后可能会入宫见张太后,把“好消息”跟张家人说明,大有邀功之意。 沈溪却走到门口把朱鸿叫上,一起前往刑部。 “老爷,不是去大理寺吗?”朱鸿问道。 沈溪语气平静:“这次是刑部大案,当然要以刑部的名义去抓人。” 刑部尚书张子麟还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听说沈溪带着人来了。 不是普通拜访,更像是来公干,这让张子麟分外意外。 “沈尚书这是作何?” 张子麟迎出大堂,望向身着绯色官袍一脸严肃的沈溪,眼神中透露出一些担忧。 沈溪道:“本官奉皇命来办一点公差,张尚书提供一下协助吧。” 张子麟面色苦恼:“可有陛下御旨?” 沈溪摇摇头,却拿出朱厚照交给他的密函,“这是陛下的意思。” 张子麟拿过来一看,便知是朱厚照的笔迹这东西比圣旨还管用,因为圣旨都未必是皇帝亲自书写。 张子麟道:“沈尚书有何事,只管派人来刑部打声招呼便可,何必亲自前来呢?” 沈溪笑道:“既然是钦命差事,还是亲力亲为好,劳烦刑部派人去将外戚张鹤龄以及张延龄两兄弟押回来。” “这” 张子麟瞠目结舌,他很清楚这么做会在朝中引起多大的震动,但还是拱手行礼,“在下这就安排人手陪同沈尚书前去。” 张延龄跟李兴见过面后,兴冲冲去找张鹤龄,神色间非常得意,大概意思是此案就此了结。 “大哥,咱就说那小子闹不出花样来皇帝怎么说都是咱外甥,这种事外甥不向着舅舅,还向着外人不成?”张延龄最后做总结。 张鹤龄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此事了结,以后就小心办差,别再惹出什么风波来。明日我准备入宫去见一趟太后,跟她说一下,她之前还担心来着。” 张延龄笑道:“姓沈的小子到底识相,知道咱张家的厉害,下一步一定要让他好看。” “你想作何?没完没了了?”张鹤龄顿时恼火地喝问。 “大哥急了?哼,我就是想让那小子知道张家的厉害。”张延龄握紧拳头,一副要找沈溪报复的模样。 张鹤龄面带怨恼之色:“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是吃了多少堑,到现在脑子都不灵光?沈之厚若那么容易对付的话,先皇时咱们就把他给干趴下了这次不过是他不跟你计较,若他出手的话,你觉得咱兄弟能这么容易抽身事外?” 张延龄脸色不悦:“大哥,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小子不过是怕了咱” 话音还未落下,但听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两位老爷,大事不好,外面有大队官兵前来。” 张延龄一脸不屑之色:“官兵来作何?知道府上要修院子,来帮忙吗?” 张鹤龄则很谨慎,走出门问道:“哪里来的官兵?可有问清楚来意?领兵者谁?” “乃是刑部的人。”下人惊慌地回答。 张鹤龄一听脸色变了,着急地道:“坏了,坏了,刑部来人准没好事,你先到后院,为兄出去看看。” 张延龄不屑地道:“陛下都说不把案子扩大,刑部还敢闹什么幺蛾子么?张符瑞那厮想造反不成?我出去会会他!” “二弟你” 张鹤龄还没来得及阻止,张延龄已抢先一步出了屋子,往大门口去了。 寿宁侯府大门外,刑部衙差配合顺天府、城防衙门的官兵,将府宅团团围住。 张延龄气势汹汹出得府门,一副要要找人问罪的架势,却见为首的官轿上下来一人,正是刑部尚书张子麟。 张延龄当即迎上去喝问:“刑部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这是什么府邸?敢在这里闹事,不想活了?” 这边张延龄气势十足,刑部那边却没人过来阻止,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这让张延龄气焰越发嚣张。 张子麟黑着脸站在那儿,没有吭声。 此时张鹤龄躲在府门内,仔细倾听外边的动静。 “解释吧!解释不清楚,本侯去皇宫,到太后跟前告你们一状,让陛下纠治你们!”张延龄威胁道。 张子麟分辨:“今日,并非刑部要拿人,而是” 说话间,张子麟回头看了看队伍后方,他这是在等沈溪露面,不过因刑部大队人马走在前面,沈溪的轿子落在后边,此时人还没到。 张延龄正要上前兴师问罪,张鹤龄藏不住了,匆匆出来,拱手向张子麟问道:“张尚书,今天不是刑部要拿人?那刑部为何要派人前来?” “此乃沈国公之令!”张子麟强调。 张子麟故意称呼沈溪为“国公”,就是提醒张氏兄弟,你们以前爵位虽高,但也只是侯爵,而今天下令来捉拿你们的却是公爵,比起你们高一头。 至于什么尚书、侍郎,始终只是朝官,并非世袭勋贵,拿出来吓唬你们这些勋贵或许不管用,但沈溪是何人?你们心里会没数?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一茬张延龄顿时恼火地道:“又是那小子?诚心的吧?陛下已下令案子不得扩大,他这是要违抗圣旨?” 张子麟眨眨眼,好奇地问道:“案子不能扩大?国舅不妨说清楚?” “你” 张延龄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因为徐俌案并未牵扯到他,他这么说倒像是不打自招,说自己跟案情有关。 张鹤龄道:“不知吏部沈尚书现在人在何处?他可有御旨困我府宅?” “再等等” 张子麟这会儿还真没胆气下令拿人,他不是那种果决派的代表,一直往后面张望。 “不说清楚,让你们好看!” 张延龄还在出言威胁,不过此时他的语气已软软弱许多,不复之前的嚣张,因为他也害怕了。 沈溪终于来了,轿子从远处过来时,所有人目光都凝视着。 当沈溪从轿子上下来后,府门前一阵聒噪,那些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都想上前来瞻仰一下这位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少年英豪。 沈溪在民间威望很高,一来他年轻,二来有本事,沈溪过去几年在战场和官场取得的成就,早就被民间说书人传得神乎其神,说沈溪是曲星和武曲星下凡都好像低估了,外间有传言,沈溪是哪吒三太子下凡来帮助大明的。 “沈国公,您可算来了。” 张子麟赶紧迎过去,有种见到救星的感觉。 沈溪打量立在不远处的张氏兄弟,道:“在下不是让刑部过来拿人么?现在人犯就在眼前,为何不动手?” “这” 张子麟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不语。 张延龄则冷笑道:“好你个沈之厚,你这是要公报私仇?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在这里撒野?” 沈溪道:“陛下钦命让本官处理魏国公贪赃枉法案,涉及到具体罪证,本官想请两位回去协助调查,怎么,不行吗?” “协助调查?” 张氏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对这词语感到很新奇。 张子麟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对对对,不过是回去协助调查案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位国舅不必如此紧张,本来此案跟两位也没多少关系不是?” 张延龄还想说什么,却被兄长阻止。 张鹤龄道:“魏国公在江南犯案,跟我兄弟有何关系?何事需要我们协助?” 沈溪道:“有些事,需要求证一下,现在是魏国公主动提出,有些罪名的查证上,两位能帮上忙,莫不是你们不想协助朝廷查案?” “你” 张延龄怒不可遏,但在这种场合下他却嚣张不起来,自打见到沈溪,他的气势一下子没了。 表面一副跋扈样,但见沈溪后莫名就怂了,也是因为跟沈溪打交道久了,没有一次不吃亏所致。 张鹤龄道:“没有圣旨,我们兄弟俩不会跟你们走。”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 沈溪板着脸,大喝道,“来人,请两位往刑部一行。” “我看谁敢!” 张延龄嚷嚷着,左手叉腰,右手手指环指一圈,以为能震慑住官差。 沈溪身后的侍卫不惯他毛病,上前就把张延龄给按倒在地! 张鹤龄看着都快傻眼了这叫“请”人? 沈溪摇头道:“唉,本官一向喜欢给人敬酒,可有些人总喜欢喝罚酒,如之奈何?” “姓沈的,你你这是找死啊!” 张延龄被按在地上,扭着脖子在那儿嚷嚷。 却听远近围观百姓发出一阵欢呼和喝彩声,似乎沈溪就是包龙图再世,而张氏兄弟一向名声就不好,百姓深受其害,此时恨不能上来帮忙。 张鹤龄一看架势不对,赶紧道:“我得派人去请示陛下,还有太后。” 沈溪道:“有事先到刑部说,旁的事都先放下来人,把人请上马车。” 这次沈溪并没有为张氏兄弟准备囚车,而是普通的马车。 张延龄被人扛起,直接丢进马车车厢里。 张鹤龄放弃抵抗,双手放在背后,一路往马车而去,登上马车前一刻,他回首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沈溪,好像在说:“你以为太后会不知?有你的罪受!” 张氏兄弟被人押上马车,在官兵和衙差押解下往刑部衙门而去。 张子麟走过来,面带忧色:“沈尚书,你可要小心一点,张氏兄弟不好惹啊!” 沈溪道:“涉及钦命要案,再不好惹也要惹,难道因为怕强权,就把案子丢到一边去吗?” 张子麟道:“可始终只是魏国公涉案” 沈溪眯眼问道:“张尚书似忘了当初有个半途而止,尚未审结的案子?” “啊!?” 张子麟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溪这是准备两案并审,一次把外戚问题彻底解决!
第二六五〇章 交待
张氏兄弟被“请”到刑部。 沈溪没让人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先在刑部会客厅等候过堂。 这边人刚到,李兴急匆匆而来。 “沈大人,您这是作何?张家两位国舅几时犯案了?您做事可不能有失公允!陛下的吩咐你莫不是忘了?”李兴着急地问道。 他前脚才跟张家人报喜不会被皇帝清算,一转脸人就被沈溪给拿下了,他会觉得自己被沈溪戏耍了。 沈溪道:“李公公,可是你带回来的消息,分明是陛下要将江南案审结,现在以他二人作证,难道不行吗?” “您这” 李兴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半天才记起什么来,道,“沈大人,在下入宫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知道此事了。” 沈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谁知道都一样,除非有人把此案叫停难道太后会亲自来干预审案吗?” 李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您忘了在您府上时” 沈溪抬手打断李兴的话,“后宫不得干政,李公公收回这番话吧,若你觉得不可行,大可马上派人将此事告知陛下,而不是在这里打扰本官审案。” “您您可真是无可救药了,在下自然会向陛下禀明此事,但您不能乱来也罢,在下这就去” 李兴显然没有旁听审案的打算,赶紧离开刑部,以沈溪估量这不是传消息给朱厚照,而是紧急通知张太后,估摸张太后还不知,李兴刚才不过是虚言恐吓,现在得跟张太后商量对策。 大理寺少卿全云旭临时得到通知来刑部,同时还奉命押送徐俌和魏彬一同前来。 全云旭到刑部后,先去见了刑部尚书张子麟,张子麟对此案一筹莫展,显然在张子麟看来,这案子不在刑部负责范围内。 “有事还是去问沈尚书,此案由他全权负责。”张子麟一推二六五,根本就不想掺和进来。 随即张子麟和全云旭来见沈溪,此时沈溪已先见过手下,对一些事情进行交待。 全云旭先上前打招呼,把大理寺那边的情况说明,最后总结:“此案突然要审结,事起仓促,准备或有不周之处,沈尚书恐怕得自行将人证、物证补全。” 沈溪道:“过堂审问的内容,年前不过了一遍么?年后不需要再做此等事了吧!” 张子麟很意外:“沈尚书既然认为不用提堂,那张家两位侯爷便不该出现在这里,若没有个说法,恐难对外交待。” 张子麟这是在提醒沈溪,既然你把张家俩国舅弄到这里,就不能不有个说法,哪怕你真有心将两年前搁置的案子审结,总归要先把人证物证找到。 沈溪神色淡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毋须张尚书担心。” “哦。” 张子麟这才想到,两年前沈溪审问张家兄弟时准备非常充分,当时在沈家家里的临时公堂上,其实已将两兄弟的“罪行”问清楚了,若非张太后突然出现,正德皇帝对此案采取了妥协的态度,当时就能直接审定而不需补充证据。 张子麟到底知晓官场有多黑暗,更多还是对皇权有天然的敬畏,担忧地问道:“若太后前来,不知如何收场?” 沈溪道:“此案乃朝廷要案,太后身处禁宫內苑,怎会轻易过问?” 张子麟很想提醒沈溪,两年前就是张太后出面把事情给搅黄了,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发现,无论张太后是否现身,都无法对事情形成阻碍。 张子麟心道:“沈之厚这招狠哪,两年前因陛下在场,陛下要讲求孝道,所以不能把案子审下去,但问题是此时陛下在宣府,就算太后亲临,按照律法沈之厚也不用太在意。他根本就不怕担心开罪太后,因为从当初审问张家兄弟起,他便把太后开罪了!” 张子麟很着急:“那现在就过堂吧。” 沈溪一摆手,不急不慢道:“很多事需要慎重,不能操之过急。” 张子麟更加疑惑了,心道:“莫不是沈之厚故意跟太后对着干,等太后亲临?” 张家兄弟到了刑部,案子尚未开审二人已成热锅上的蚂蚁。 “坏了坏了。沈之厚定是想来个先斩后奏,都说了别跟他过意不去,最近你是不是又派人开罪他了?哦对了,刺客你有没有派出刺客?”张鹤龄紧张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点,只能质问弟弟。 张延龄灰头土脸道:“以前派出刺客算吗?最近我也没得罪这小子,他这是哪根筋不对劲?” 张鹤龄道:“那就是你以前得罪他太狠你想让他和他的家人死,人家能让你好好活着?如果真判了死刑,你死不打紧,那是咎由自取,为兄可不想跟着你陪葬好冤啊!” 张延龄恼火地道:“大哥,你别在这里说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连徐老头陛下都法外开恩,几时轮到咱兄弟?” “你的罪可比徐家人大多了。” 张鹤龄恐惧之余,先给自己的弟弟定性。 一句话就把张延龄惹火了,他涨红着脸道:“大哥,你还有脸说,当初沈之厚审问我的时候,是谁罔顾骨肉亲情,居然想在公堂上揭发我?要不是后来姐姐现身,我都已被你给出卖了!” 这话让张鹤龄脸有些挂不住,额头青筋崩露,黑着脸道:“为兄这么做,自有道理!” “哼!” 张延龄嗤之以鼻,“那你这次还可以这么做,大义灭亲过一次,来第二次有何稀罕?大不了弟弟我死了,你独自把张家发扬光大!” 张鹤龄皱眉:“你以为现在咱二人能逃脱干系?就算为兄想大义灭亲,沈之厚也不会给机会。” 张延龄不屑道:“知道就好,姓沈的小子最擅长赶尽杀绝,看他年纪轻轻,平时做事不温不火,但发起狠来,不给人留余地。他以前没发迹的时候,就敢绑架我,现在有权有势,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哪里会把我张家人当回事?” 张鹤龄恼火地道:“说这些作何?你赶紧想想怎么开脱!若只问江南案倒还好,先推搪,实在推不掉就在府里随便找个替死鬼,说下面的人乱来,总归不能把责任揽在你自己身上,更不能提及为兄我!若实在推脱不掉,就死不承认,等太后娘娘知晓,再等陛下出面!” 开堂前,张家兄弟自己先吵了一架,好不容易商定好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招呼声。 “沈国公到!” 张延龄本来坐在那儿,闻听霍然站起,盯着门口方向:“这小子还敢来?这算几个意思?” 张鹤龄却直接往门口迎去,抛下一句:“他把你我拿来,有何不敢见的?倒是你是几个意思?” 张延龄在被提醒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刑部,沈溪占据绝对的主导权,沈溪没有不敢见人的道理,反倒他需要小心应对,唯恐触怒对方招惹来祸端。 无奈之下,张延龄只能跟着兄长到门口,他很想找准机会掐住沈溪的脖子,大肆恐吓,但不过是想想罢了。 会客厅门口,沈溪老远过来,神色淡然,像是正在经历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张鹤龄上前:“沈尚书,你这是何意?” 沈溪挥手示意到里边说话,他身边的侍卫横刀近前,杜绝张家兄弟靠拢。 一直到了宴客厅里,沈溪端坐下来,道:“请你们过来问案来此之前不是说清楚了吗?” 张鹤龄见沈溪态度谦和,稍微松了口气,问道:“只是问徐家的案子么?” 沈溪抬手:“不对,是徐家和魏公公两案,因为此二人在南京官场时间错开,故不能当成一个案子审。” 张鹤龄舒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对此案不太知情。” “对,我们不知情!你找我们纯属徒劳!” 张延龄顺着兄长的话,嚷嚷道,“就算姓徐的老家伙想把我们拖下水,那也是他信口胡说,我们跟他并无来往。” 沈溪道:“是否信口开河,全看证据,公堂上是最讲证据的地方。” 张延龄还想说什么,却被张鹤龄阻拦,张鹤龄谨慎地问道:“是否先等证据齐备后再过堂?” 张鹤龄是想拖延时间,等张太后闻听消息赶来,以他揣摩,沈溪不可能当着张太后的面乱来,除非沈溪“疯了”。 沈溪笑了笑:“既然本官请了两位前来,难道不会先行搜集证据?要过堂其实现在就可以” 张延龄嚷道:“这不合规矩!你这是私设公堂!” 沈溪道:“什么叫私设公堂?找你们来问案,现在就是询问案情,你们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但若是事后证明你们撒谎,同样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本来剑拔弩张,突然间张氏兄弟没那么紧张了,本来他们很担心沈溪会在公堂上审问他们,把他们当成罪犯一般,谁知沈溪真的只是“问案”,全无过堂之意。 张鹤龄疑惑地问道:“沈尚书的意思是案子在这里问清楚便可,不需到公堂上?” 沈溪道:“若在这里能问清楚,为何要过堂,两位莫不是把自己当成犯人?或者是觉得,有些事非要跟案犯当堂对质?那本官可以成全二位!” 张延龄对沈溪的“好意”并不领情,但张鹤龄相对灵活变通一些,当即道:“既只是问案,何必过堂那么麻烦?沈尚书有何要问的,只管开口,知道的当然不会隐瞒。” “嗯。”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张延龄,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卷宗,交给张鹤龄,“这是有关魏国公跟倭人私通的证据,提到你们有将货物运送南下售与倭人,此事可属实?” 张鹤龄拿过来一看,顿时脸色非常难看,如果确认上面所列之事,便等于承认张家也在跟倭寇做买卖。 张延龄根本没看,便冷笑:“大哥,你以为他安好心?什么查案,根本是想让我们承认跟姓徐的是一伙人,想把我们一块给处置了。” “二弟,切不可乱说话。” 张鹤龄脸色异常难看,他不会跟自己的弟弟那样没脑子,有些事他心中想到也不会说出来,张延龄更像个直肠子。 沈溪道:“有关你们跟倭人私下贸易,甚至贩卖人口和火器之事,早在两年前便已有确凿证据,需要今日再问案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延龄脸色青红一片。 正如沈溪所言,两年前的案子其实在举证方面沈溪都已完成,当时连张鹤龄都觉得罪名确凿,自己也会被拖下水,于是准备主动站出来检举弟弟,戴罪立功。若非张太后出面,他兄弟二人就算不死也会把牢底坐穿。 张鹤龄抬手打断弟弟的话,问道:“沈尚书是来问徐家案,若是我兄弟二人承认此事,不等于有罪证落在你手里?” 沈溪半眯眼:“那就是说,你们不承认跟徐家有来往,也不承认曾在魏国公帮助下跟倭人做买卖?” “这个” 张鹤龄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心里反复盘算:“不承认的话,看起来得益,但等于跟沈之厚作对,以沈之厚锱铢必较的性格,非要翻以前的老账,想逃也逃不掉。但若是承认,有可能会有把柄落在他手,虽然之前沈之厚拿到二弟跟倭人私通的证据,但终归没得到我们的口供!” 张鹤龄突然转头看着弟弟,“二弟,此事为兄完全不知,你且跟沈尚书说说,可有此事?” 张鹤龄很狡猾,他自己不承认,而让弟弟出来说个所以然,如此就算被沈溪拿到罪证,也是弟弟出来扛,他认为这件事自己没做过,就不该揽责。 张延龄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在他看来,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打死不承认。 “什么徐家,本侯跟他们从未有过接触,更没听说他们跟倭人有买卖和来往,更别说提供什么协助了!姓沈的,你休想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嗯。” 沈溪没有着急,直接站起来,“如此说来,案子非过堂不可了。两位先准备一下,等会儿可能要跟案犯对质。” 说话间,沈溪便往外走,张鹤龄一看要闹僵,赶紧出来说和:“沈尚书,咱有话好好说,作何要闹到公堂上去?不是说好了私下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么?” 张鹤龄上前,却被侍卫阻拦,沈溪闻言驻足,回头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兄弟二人,道:“本官是说过,若能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断不至于到公堂上去说,但现在你们一口咬定与此事无关,本官该如何做才好?” 张延龄仰起头:“无关就是无关,走到哪里都一样,大哥别怕,大不了到公堂上走一趟,又不是没去过。” 张鹤龄非常着急,心想:“我这傻弟弟怎就不明白,到了公堂上很多事说不清楚!或许沈之厚就是想把问题闹大,弄到公堂上去说呢!” “沈尚书,是这样的,有些事很可能是下人做的,我跟二弟未必知晓,这件事可以回头慢慢调查,但需要时间。” 张鹤龄语气非常委婉。 沈溪笑了笑:“阁下这话说得太过轻松,现在案犯自己招供曾向你们提供帮忙,运送货物出海,本来你们确定一下,把主要罪责推给案犯便可,谁知你们自己拒不承认,那就只好到公堂上对质,看是否有人故意栽赃冤枉你们。” “要结案,必须要将案中所有疑点了结,同时也让犯人的供述完全对上,现在你们拒不承认,本官提堂对质,合情合理吧?” 张鹤龄望了弟弟一眼,这才道:“合理合理,却是那魏国公把我们兄弟给牵连进来二弟你快说,这件事到底是否跟你有没有关系?” 张延龄满面不解之色:“大哥,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到底在怕什么?公堂咱兄弟上不得吗?” 张鹤龄怒道:“你承认会死啊?” “啊?” 张延龄没料到兄长会逼着他承认,因为刚才他们才商定好一口否认,谁知现在却是兄长先反水。 沈溪满脸无奈,摇摇头:“此事必须实事求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既然两位不肯承认与此事有关,那本官只有到公堂上再说。” 这次沈溪没做停留,直接离开会客厅。 沈溪走了没多久,刑部来人通知:“两位国舅,沈大人吩咐,说是之后要过堂审案,两位要到公堂上走一遭。您二位先做准备。” 人走后,厅内只剩下张氏兄弟。 张鹤龄坐在那儿,神色懊恼,此时他懒得劝弟弟,反倒是张延龄迷惑不解:“大哥,咱不商量好一起对付姓沈的小子么?怎回头你就变卦了?” 张鹤龄手撑着头,面带哀其不争的神色,“你当沈之厚随随便便就能打发?如他所言,手上能证明我兄弟二人贪赃枉法的证据少了?他需要今天来这么一遭?” 张延龄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是好人?” “唉!” 张鹤龄重重地叹口气,“他既然肯来跟我们说,而不是直接提堂,说明他对我们有忌惮李公公那边不也说了,陛下不准备把案子扩大,你若是承认,他就直接对付徐老头和魏彬,这把火烧不到我们头上来。” “咳咳!” 张延龄实在理解不了兄长的思路,坐在那儿直咳嗽。 张鹤龄再道:“现在他还跟我们有商有量,但若到了公堂,他再拿出两年前的证据,该如何?” 张延龄道:“姐姐应该很快便知道这个消息,能坐视不理吗?” 张鹤龄握紧拳头,气吼吼地道:“陛下不在京城,太后就没理由到这里来,之前太后还可说是要去见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若太后直接到刑部来干涉案子,这事可就没那么容易跟天下人交待了!况且本来这案子就跟我们无关,朝廷又不是要拿我们开刀!” “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延龄非常苦恼,不停地用手抓头,以他的脑子,根本理不清头绪。 张鹤龄道:“要不这样,咱兄弟商量一下,找个人出来把事情承认了,就算沈之厚问罪,我们中间也可保一人!让为兄来如何?” “啊?” 张延龄没料到兄长会有“自我牺牲”精神,发愣过后,马上摇头,“大哥,这事就算真要承认,也是我承认,毕竟事情是我做的。” 张鹤龄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弟弟,你还年轻,为兄怎能让你犯险?” 张延龄冷笑不已:“就算承认又如何?那小子能把我怎么着?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张延龄很是“讲义气”,眼见兄长肯帮他承担罪责,他便不想当孬种,拍着胸脯便要把罪名承担下来。 张鹤龄走过去,在张延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张延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但最后还是点头:“那就请他回来,咱不过堂,大不了今天我不回府去!大哥放心,这件事绝对跟你无关,我不会牵累你!” 沈溪正在大堂跟张子麟商量案情,全云旭匆忙进来。 沈溪看着全云旭,好奇地问道:“宗献可有事?” 全云旭气喘吁吁道:“两位尚书请见谅,是有要紧事建昌侯说他承认曾在魏国公帮助下运送火器到江南,跟倭人做买卖。” “什么?” 张子麟大吃一惊,站起身来,“这种事他也会承认?” 张子麟本来对沈溪过堂前去见张氏兄弟有些不解,等现在听全云旭一说,他顿时明白沈溪过去有深层次的用意。 沈溪道:“既然承认了,那还说什么,拿到口供后让他们签字画押吧。” 张子麟紧忙道:“对,既然招认就赶紧画押,此事耽搁不得。” 全云旭点点头,赶紧陪同沈溪和张子麟到了刑部宴客厅内,此时张延龄还在按照刑部的要求,写陈诉状。 等张延龄写完,签字画押后,张延龄嚣张地道:“姓沈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想拿到我的罪证,好以此来治我的罪!老子今天来,就没打算从这里出去!” 沈溪看过张延龄所写的东西,苦笑摇头:“既然二位已把要说的话说完,本官留你们作何?案子已不需要二位,二位请回吧。” 在场的人都以为听错了,沈溪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张氏兄弟离开? 全云旭赶紧凑上前提醒:“沈尚书,他可是承认跟魏国公勾连,买卖火器给倭人,这等同于谋反啊。” 沈溪道:“现在究竟是在审哪个案子?” 全云旭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倒是张子麟经验丰富,走过来道:“此案有很多值得商榷之处,的确该从长计议,宗献你别杵着,赶紧准备过堂,审结案子。” 张延龄此时一脸嚣张地问道:“那意思是我们可以回府了?” 沈溪让开路,“请吧。” 这下张延龄更加嚣张了,大跨步往门外而去,心中很得意:“就知道这小子没种,早知跟他杠着作何?早点承认他也没把我怎样。” 等张氏兄弟出了会客厅后,全云旭不甘心地道:“落罪之人居然如此轻松走出刑部,大明律法不存啊。” 沈溪往全云旭身上望了一眼,目光中有诸多赞许,嘴上却道:“在大明,既要讲律法,还得讲政治,有些事更要靠头脑,不能一味地蛮干走了,开堂结案吧!”
第二六五一章 弃车保帅
皇帝已定了徐俌和魏彬的罪行,沈溪这次不过是走过场,全云旭作为案子的经手人,这次在刑部大堂问案,很快便把案子敲定。 魏彬被发配凤阳守皇陵,徐俌被削夺所有职务,就连魏国公的爵位暂时都被剥去,除了祖上留下的中山王府保留外,其余家产悉数被抄没充公,以平民之身回南京闲住。 全云旭愤愤不平,一方面觉得不该放走张氏兄弟,另一方面则觉得对魏彬和徐俌定罪太轻。 张子麟却是事不关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 “此案宗献表现极佳,回头我会上疏陛下,对你有所拔擢。”沈溪事后当着张子麟和刑部众人的面夸赞全云旭。 全云旭懊恼地道:“不必了,这官做得太憋屈,执法不严,有律不遵,如此做官不如外放地方!” 张子麟在旁笑着道:“宗献回去后多研究一下历代刑律卷宗,或许有所收获。” 张子麟的意思,年轻人就是太过理想化,涉及权贵的案子真想当作一般案子处理?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多看看以往的案例,你就会发现,权贵在律法面前就是拥有特权,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多谢张尚书提醒,下官告退。” 全云旭心怀不满,却只能是带着不忿离开。 等全云旭领着大理寺的人离去,张子麟望着他的背影,感慨地对沈溪道:“宗献倒是个会做事之人,不过性子还是太拧了。” 沈溪摇头:“三法司为官,还是多一些血性好他这不是缺点,而是优点。” 说话间,沈溪打量张子麟一眼,张子麟顿时有种羞愧难当的感觉,觉得沈溪是在暗指他没骨气。 张子麟心想:“案子是你沈之厚一手操办,妥协也是你一手主导,不会闹到最后,这包庇权贵的罪名要由我来承担吧?” 沈溪又道:“陛下对于勋贵宽厚对待,很多时候并非好事,只会助涨他们的嚣张气焰,不算外地,就连京师左近百姓也深受其害,致民怨沸腾,此事还是要跟陛下言明为好。” “哦。” 张子麟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嘴上道,“那就有劳沈尚书您了。” 张氏兄弟平安回到寿宁侯府,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尤其是张延龄,回来后分外得瑟。 “让人出去放鞭炮,好好庆祝庆祝他娘的,一个冬天的晦气今天算是全消除了。”张延龄得意洋洋对府中下人吩咐。 但寿宁侯府的下人不会听张延龄,只是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张鹤龄。 张鹤龄板着脸道:“晦气消除了吗?别是晦气才刚开始!” 张延龄坐下来喝茶,笑着道:“这还不算消除晦气么?哈哈,看姓沈的小子最后那窝囊样他根本没胆把我们问罪,知道就算他如何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京师有姐姐为我们撑腰,在宣府的大外甥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哼,他以为自己是谁?给他个监国当当,还真想什么事情都做主?” 张鹤龄没说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考虑的要比他弟弟周详得多,而且他早就做好“弃车保帅”的打算。 恰在此时,外面下人通禀:“两位老爷,司礼监李公公求见。” 张延龄站起来,笑着说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姐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李公公定是把我们的事告诉姐姐,姐姐让他来问明情况。” “快请。” 张鹤龄急忙道。 李兴被请进府门,一路小跑到了正堂,却见张氏兄弟都在门口迎接,这在两兄弟失势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公公。” 张鹤龄老远便迎过来,上前见礼。 李兴道:“侯爷,您可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听说两位侯爷被请去刑部,之前还去看过,然后马上入宫跟太后娘娘提及此事,太后娘娘吩咐让在下出宫来查看情况” 张延龄很得意望了兄长一眼,好似在说,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张鹤龄请李兴到了正堂,落座后,李兴大概问了一下情况,张延龄这边则添油加醋说了。 等张延龄说自己承认跟徐俌有来往后,李兴惊讶地问道:“侯爷,您怎能随便认罪?还签字画押?这这” 张延龄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本侯也觉得不妥,但大哥说得对,要对付姓沈的小子,就该反其道行之,签字画押又如何?他不是老老实实把我们给放了?” 李兴瞥了张鹤龄一眼,最初他并不知这是张鹤龄的主张,但发现是张鹤龄主动让张延龄出来“认罪”后,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张家内部讨论后实行的一种“战术”,他作为皇室家奴不好随便插话。 “也是,也是。”李兴敷衍地说道。 张鹤龄主动岔开话题,问道:“太后娘娘得知此事后,作何反应?” 李兴叹息:“太后娘娘能不着急吗?却弄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只好派咱家出来打听消息,太后娘娘想出手相帮有时候却找不到着手点,这毕竟是朝中事务,后宫不好干政啊!” “果然没错。” 张鹤龄后怕不已,心想:“若真上了公堂,太后没法来,沈之厚想怎么摆弄我们都由得他的心意,太后在没有陛下在场的情况下,很难强行干涉案子。” 张延龄皱眉问道:“大哥说什么没错?” 张鹤龄勉强一笑:“为兄是说,太后果然对我们兄弟很关心。” 张延龄哈哈笑道:“还用大哥你来说?姐姐关心咱兄弟不是一天两天,先皇时更好可惜啊,就是有人老喜欢在陛下跟前挑拨离间,到现在我们的爵位和官职还没恢复呢。” 李兴道:“听说陛下削了魏国公的官爵。” “都是那小子的阴谋!” 张延龄咬牙切齿道,“他自己当了国公,就对我们这些勋臣下手,先是我们兄弟,再是魏国公,下一步还不知是谁!总归他是想打压一切可能威胁到他地位之人这小子狼子野心,应该早点把他给除掉!” 李兴听了这话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想:“建昌侯果然没多少本事,还喜欢咋咋呼呼,被他兄长卖了都不知都这般地步了还想跟沈大人斗?别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李兴笑道:“是,是。” 张鹤龄起身道:“既然我兄弟没事,李公公赶紧回禀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莫要担心。” 李兴没料到自己刚坐下不久就被下逐客令,但他很识相,赶忙起身:“在下这就回去回禀,两位侯爷辛苦了,好好歇息,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李兴要走时,张鹤龄突然一摆手:“来人啊,将我之前准备的一份薄礼拿来。” 李兴眼前一亮,但见下人捧着一方木匣过来,先递给张鹤龄,再由张鹤龄转交李兴。 李兴有种自己做事终于获得酬劳的畅快感,但嘴上还是推辞:“侯爷,您这是作何?在下做事,实乃理所应当。” 张鹤龄笑道:“一点心意,应该的。” 没等李兴客套一下,欲拒还迎地把东西接下,旁边的张延龄一把将木匣夺去,道:“李公公说得对,他做这些本来就是应该的,咱现在一致对外,对付姓沈的小子,李公公做事勤快,太后娘娘自然会赏,咱送东西,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李兴脸色别提有多尴尬了,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有些无所适从。 张鹤龄瞪了弟弟一眼,却见张延龄乐呵呵抱着木匣转身回椅子那边去了,还没送客自己倒先坐下来。 李兴到底见惯场面,陪笑道:“二侯爷说得对,有些事还是避忌些好在下告辞。” 说完李兴笑容满脸离开,好像对此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他心底对张延龄不知有多厌恶和憎恨。 张鹤龄送李兴到门口,回来后看到弟弟将木匣打开,将里面的银子取出来。 “二弟,你这是作何?” 张鹤龄厉声喝问。 张延龄把银子放回去,随手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道:“大哥以为我是想把你的银子据为己有?我只是不甘心你把钱送给奴才!这姓李的太监,根本就是马屁精,明明之前去过刑部,却不为我们说话!” “你懂什么?”张鹤龄怒道。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我再不懂,也知现在咱两家人日子不好好,把银子送奴才,等于是打水漂,实在不值得啊!” 紫禁城,永寿宫。 李兴把得知的情况大致跟张太后说明,却没提张鹤龄让弟弟出来承认跟徐俌私通之事。 张太后缓了口气,随即蹙眉道:“只是去刑部问案,都要闹这么大的阵仗,感情是真没把我们张家人放在眼里也难怪,现在沈家可说是一门独大,这是想把我们张氏取而代之啊。” 对于沈溪手下留情,张太后非但没感激,反而异常气恼。 李兴道:“今日之事,沈尚书很克制,双方没有闹出任何不快这不,两位侯爷事后顺利回到府宅么?只要没有正式过堂,朝中人不可能会知晓。” “希望如此吧。” 张太后幽幽道,“这件事便先告一段落,就怕有人旧事重提传哀家懿旨,跟沈溪打声招呼,让他莫要乱来。” “是,太后娘娘。”李兴恭敬行礼。 李兴满心希望能得奖赏,可惜张太后这边好像也很吝啬,根本就没有赏赐的打算。 “张家果然是日暮西山,不复当年了,我为他们奔走,出力不讨好,以后沈大人非把我剥皮抽筋不可!” 李兴从皇宫往外走,没等到午门,却见对面张永带着几名太监过来。 二人迎面撞见,李兴到底是下属,先行了礼,恭敬问道:“张公公,您这是要回司礼监当差?” 张永笑道:“司礼监现在有何差事可当?从内阁出来的题奏,哪一份不是直接送到宣府,交萧公公过目?” 李兴尴尬一笑:“那就是张公公有要紧事做吧,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慢着。” 张永一抬手拦住李兴去路,问道,“你进宫,可是去见太后娘娘,跟太后娘娘提及今日刑部发生之事?” 李兴面部僵硬,却还是微微点头:“此事无需隐瞒,确实如此。” 张永脸上带着嘲弄的冷笑:“那你这又要往何处?去见沈大人?” “这个” 李兴心里很纳闷儿,怎么张永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像特意来堵他一样。 张永一伸手:“太后娘娘应该是给了你懿旨,就不劳烦你去见沈大人了,咱家可代劳拿来吧。” 李兴面色为难,却还是伸手把怀里揣着的太后懿旨拿出来,交给张永。 张永简单看过后,抬头道:“李公公旅途劳顿,赶紧去歇着,再有事的话咱家会找你商议,若你不识相,非要在京城胡作非为的话,咱家会让你知道后果!” 这话简直就是威胁,李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张永和小拧子的关系,他们这些内官都很清楚,尤其是那二人跟沈溪走得很近,相对于自己投靠的张家的没落,李兴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 李兴赶紧陪笑:“张公公说得是,在下怎会胡作非为?您先忙着,在下告辞。” 张永从李兴手上把太后懿旨拿过来,匆忙去找沈溪。 他本以为沈溪在刑部或者大理寺,等出来打听后才知沈溪这会儿已不在官衙,而是回到长安街小院。 张永急匆匆抵达,进了院子跟沈溪坐下,好似邀功一般将张太后的懿旨送到沈溪跟前,笑着道:“这是从李兴手上拿来的此人一直为张家奔走,沈大人还是防备一些为好。” 沈溪虽然尚未打开懿旨,却也知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警告他,这是来自于内宫的威慑。 沈溪道:“太后派了李公公来送懿旨,张公公你怎半途截来了?难道不怕太后怪责?” 张永笑道:“谁送都一样,只是不想让李兴来烦沈大人,免得沈大人听他的闲言闲语此人不过是墙头草,经历此事后他就该知道如何取舍了。” “以张公公的意思,李公公该如何取舍?”沈溪反问。 张永略显尴尬,他自认是沈溪的人,为了得到沈溪的信任,他不惜出头做一些事,以此来体现他在内官中的卓然地位。 此番把懿旨截来,他主要是想找机会跟沈溪见面,让沈溪看到他的“诚意”。 张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溪道:“李公公不过是接过了当初戴公公和高公公的差事,不停游走在內苑、司礼监和外臣间,本身没什么错。” 张永摇头:“此人太过狡猾,且重利忘义,论贪财的本事,他可比魏彬、张苑之流强了不知多少,只是他没机会上位罢了,他若是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必定是喂不饱的豺狼” 张永很怕沈溪会器重李兴,先把竞争对手的劣迹如数家珍说出,但他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沈溪早就知晓。 沈溪把懿旨接在手里,仍旧没打开的意思,道:“本官不想过多参与内宫纷扰,今天不过是奉皇命办案,何至于这么多人来找,又在本官面前发牢骚呢?” “这” 张永面色尴尬,“在下绝不是发牢骚,实乃肺腑之言。” 沈溪道:“张公公既是司礼监留守,那就该做点正事,今日时候不早,本官即将打道回府,张公公先请回吧。” 张永没料到自己热脸帖了冷屁股,正疑惑沈溪为何这么不近人情,突然外面朱鸿进来,好像有要紧事跟沈溪说。 张永识相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才像记起什么,心道:“还没跟他提徐家和张家案,却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拿到了张家两兄弟的口供,下一步就是要对此做章吧?” 沈溪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惠娘处。 沈溪身上怀揣的便是张延龄的供状,他直接把供状交给惠娘,就像要惠娘参详,发表意见。 惠娘脸上满是愤恨,她人生的转折点正是因张氏兄弟而起,一直为不能报仇而耿耿于怀,此番有了这供状,好像报仇有了希望。 李衿走过来问道:“老爷,您可是要把张家人一锅端了?有了这东西,可以去跟陛下告御状。” 惠娘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想听到沈溪肯定的回答。 沈溪道:“你们很清楚,想办张家兄弟,非要陛下点头不可,但太后肯定会出面阻挠,陛下更多只会推诿,把案子搁置。之前那么多证据,也只能半途而废,此番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总算这两兄弟不能再出来祸害人了。” “他们不死,终归还是要祸害人。” 惠娘脸色阴沉地评价一句。 沈溪点头:“这次算是张家人自己内讧,或许是张鹤龄意识到抽身不易,只好卖了他弟弟。这案子,我会遵照陛下的吩咐不扩大,但供状还是要呈递陛下处,让陛下取舍和抉择。” 惠娘很担心:“这东西到了宣府,不怕被人扣下?陛下很可能无法过目” 沈溪微微点头,算是同意惠娘的说法,毕竟朝中一些人要平衡皇帝跟太后的关系,不想让外戚案闹大,这也是为何张子麟等人不主张沈溪秉公办理的原因。 沈溪将惠娘拉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想让陛下看到,有很多办法,就看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如何。惠娘,你不必担心,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接下来你看好戏就成!” 听了这话,惠娘非常感激,却不知该如何跟沈溪表达,只能竭力逢迎,沈溪在小院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 “都十年了,为何还不能放手呢?” 当天晚上沈溪起来,看到惠娘在灯前看着那份供状,走到惠娘身后坐下,柔声问道。 惠娘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沈溪看到后叹道:“其实很多事,早就该放下了,不必拖到今日今时,你要进沈家门,只需换个身份便可。可是你始终没法从以往的经历中走出来。” “当时死了就好了。”惠娘坚决地道。 惠娘的倔强和坚持似乎是与生俱来,而且从来不会改变。沈溪没有勉强,只是轻微点头:“泓儿学业很好,家里聘请的西席已准备让他学五经的内容,而且他像你,在算术上颇有天分。” “那算什么天分?他要考科举,靠歪门邪道没用,只有好好钻研四书五经才行,老爷可不能让他学不相干的东西。”惠娘赶忙说道。 沈溪点了点头,惠娘望着他又道:“听说府上又有孕事了?” 沈溪没料到惠娘会提这个,轻轻点头:“是君儿。” 惠娘略微有些失望:“我跟她没什么交接,倒希望黛儿能多为你开枝散叶,这丫头打小我就喜欢。” 沈溪很清楚惠娘担心他再有子嗣,会影响沈泓在沈家的地位,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没人能强求,“我还没告诉她,其实小也有孕在身,不过还是别提了,免得让她多想。” 沈溪处理完成江南案,萧敬很快将内阁转来的案件卷宗呈奏朱厚照。 朱厚照无心翻看卷宗,只是欣慰地道:“此案拖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把案子结了,以后也不必为此烦忧。” 萧敬道:“陛下,此案并未牵连旁处,但魏国公被削去爵位,是否惩罚过重?” “你这话是何意?”朱厚照瞄了眼萧敬,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觉得朕处事不公,还是说沈尚书在打压政敌?” 萧敬想到之前皇帝表露出的一些态度,试探着道:“其实罚奉就挺好,毕竟陛下说过不会追究魏国公过去所作所为,在这一年里,他没犯什么事。” 在别的问题上,萧敬相对处于中立态度,却对待徐俌这样的忠良之后,萧敬却有自己的看法。 朱厚照板着脸道:“魏国公负朕在先,沈尚书不查明了么,这一年里那老家伙也做不少为非作歹之事没杀他就算好的,还想留住爵位?哼哼,天下哪有这么便宜之事?” 萧敬为难地道:“但徐家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 “这个嘛” 朱厚照似乎顾虑到这问题,想了想道,“若非他是开国元勋之后,朕早就杀了他,现在让他留条命便算是给朝中勋贵有所交待,让他们以后小心点,不然以为仗着祖上的功劳就可以肆无忌惮?” “不过,朕也知如此,可能会让朝中元老勋贵有意见,但沈尚书如此断案合情合理,想来他们也找不到话说。至于魏国公的爵位,看他以后是否能待罪立功,又或者在他子孙中找一人,朕会想办法赐还爵位!” 说完,朱厚照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径直往内院去了。 萧敬松了口气,好歹争取到想要的结果,他也明白光靠他这张嘴,没法保住魏国公的爵,还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萧公公?” 就在萧敬出门,准备派人往南京送信时,小拧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萧敬打量小拧子,问道:“有事吗?” 小拧子在萧敬面前从来不敢嚣张,笑盈盈道:“陛下传话,让您把案子卷宗留下,陛下有时间的话会翻看。” 萧敬突然紧张起来,因为在沈溪和刑部上奏中,都提到张延龄承认跟徐俌勾连通番之事,萧敬本着维护朝廷稳定的原则,没有主动跟朱厚照提及。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没人会将事情扩大化,谁想他人还没走出行宫,计划就要泡汤了。 萧敬道:“陛下已做批示,奏本不再留中,作何要放在此处?” 小拧子瞪大眼:“萧公公,这是陛下亲口吩咐至于陛下为何要如此做,您可以去问问陛下,但沈尚书和刑部、大理寺的上奏必须留下,这是圣谕。” 萧敬马上意识到圣命难违,哪怕他觉得把奏疏留下,朱厚照未必有时间去看,也不想冒这个险。他总觉得朱厚照突然派小拧子出来事情有点不寻常,但又说不出什么,当下不情不愿地把奏疏拿出,犹豫不决地看着小拧子,始终没递过去。 小拧子抿嘴一笑:“萧公公在担心什么,小的清楚,您不过是有些事没跟陛下提罢了。” “什么?” 萧敬用惊愕的目光望着小拧子,他没有料到小拧子有如此智计,之前他认定小拧子不过是恃宠而骄的小太监,从未放在眼里。 小拧子正色道:“京城发生的事,小的已听说,寿宁侯和建昌侯被请去刑部作证,建昌侯为保住张家基业,主动承认跟魏国公府有勾连,跟倭人做买卖,将火器贩给倭人,听说建昌侯还签字画押了。” 萧敬黑着脸道:“这种道听途说之事,做不得准。” 小拧子好奇地问道:“萧公公之意,便是没有此事?那可能真要看看沈大人的上奏中,是否提到这一茬了。” “没提。” 萧敬肯定地道。 小拧子笑道:“沈大人或许不提,但刑部和大理寺就未必了,但陛下只关心沈大人说了什么,没问大理寺和刑部那边的上报萧公公明明知晓却不提,难道是欺瞒圣听?” 萧敬身体有些颤抖,凝视小拧子,喝问:“小拧子,这些事是你该过问的吗?” 小拧子突然多了几分刚毅之色,道:“萧公公这话,觉得小人不配知道这些事?小的的确没什么本事,但也是司礼监秉笔,陛下有吩咐,但凡司礼监中事小人可以直接跟陛下上奏,而不需跟几位公公请示,萧公公不会想让小的如此做吧?” 本来萧敬觉得能稳稳地压制小拧子,怎么说小拧子平时在他面前也表现出谦卑的姿态,却未料今天会被对方上一课。 萧敬语气稍微有些软,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是大理寺上奏,不过却未将建昌侯的供状呈递上来。” 小拧子道:“供状当然是要存放好,免得呈递途中出什么意外萧公公以为呢?” 萧敬直接把几分奏本丢到小拧子怀里,道:“你不过是奉圣谕出来拿东西,不该你管的事,最好少掺和,不然你这小脑袋瓜未必能保留多久。” 小拧子没有再跟萧敬多言,恭敬行礼:“多谢萧公公提醒,小人这就进去复命。” 等小拧子转身离开,萧敬突然觉得自己“冲动”了,恼恨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这小子?看来有些人想在陛下面前安插眼线,这并非好事,但我这把老骨头,于陛下跟前实在是独木难支,难道真要看这些年轻人把朝廷格局改变,朝廷法度不存?唉!” 自语到最后,萧敬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第二六五二章 小题大做
萧敬担心小拧子把京师过来的上奏内容告知朱厚照,为防止出事,他先跟相关人等打过“招呼”。 到二月底,都没发生任何事情,三月初二这天,京城发生一件事,突然让人紧张起来。 这天一早,大理寺少卿全云旭匆忙来长安街小院找沈溪,告知凌晨时分大理寺宗卷房失火的情况。 “火起得很蹊跷,只有宗卷房东厢着火,里面有过去两年大理寺卷宗,时间更久远的卷宗已移到北院新库” 全云旭虽然没说是被人纵火,但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沈溪淡然问道:“宗献是想说这把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目的是烧毁之前建昌侯的供状?” 全云旭颔首:“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沈溪笑道:“但宗卷没在大理寺,大理寺那份不过是誊本,其实刑部那边也是誊本。” 全云旭皱眉,不无担心地道:“下官担心的就是这点,据悉过去几天宫里曾派人往刑部,说是要调什么公,但刑部跟皇宫内苑有何牵扯?刑部那边调了卷宗出来,之后又有人到大理寺,只是张廷尉不在衙门,再加上下官极力阻止,事才未成,结果今晨就着火了” 沈溪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宫里那位确定刑部收藏的并非正本,再加上你的阻挠,以为正本存放在大理寺库房?” “嗯。” 在沈溪面前全云旭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点头。 沈溪皱眉沉思一下,随即面露冷笑:“有些事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宗献,即便真如你所言,宫里有意要把供状销毁,也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你的职责可不在于查背后的因由。” 全云旭不解地问道:“沈尚书,你是让在下收手?” “嗯。” 沈溪点头,“这案子已告一段落,若无大的偏差,就算你拿到证据,也没法断张氏兄弟的罪,或者你可以放出风声,说卷宗已烧毁” 全云旭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是先麻痹宫里那位?” 沈溪笑道:“不要把事说得那么复杂,只不过是让事态平息下来你照常回大理寺,若有人问及,就说是火烛未管理好所致。” “哦。” 全云旭似懂非懂,但还是应承下来。 沈溪没精力跟他详细解释,道:“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往吏部去了,有事再说。” 一把火,京城内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毕竟这时代,火烛是主要照明工具,出现火灾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这场火未伤到人,正好大理寺库房老旧,此番正好可以向户部请求调拨银两进行修缮。 不过这件事,两天后却为朱厚照所知,在旁人看来很不起眼的事情,朱厚照却表现得异乎寻常关心。 “无缘无故大理寺库房怎会着火?不是有人想故意隐藏证据吧?”朱厚照皱眉问道。 萧敬没料到朱厚照会如此在意此事,赶紧道:“不过是守夜之人看管不善,纯属意外。” 朱厚照冷笑不已:“朕倒觉得未必是意外,立即让东厂彻查,朕想得到更清楚的答案。” 京师局势本来波澜不惊,张永的小日子过得很清闲。 张永掌管东厂,又是司礼监秉笔,求他办事的人多不胜数。他大鱼大肉吃着,天天手里都有进项,每天最多只是关心一下宣府那边的情况,顺带找机会去见见沈溪提醒自己竞逐司礼监掌印之事,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但随着朱厚照的谕旨到来,他不得不忙碌起来,过来跟他通知消息的,是同样留在京师尚未回宣府的李兴。 张永接旨后,没急着调查大理寺起火原因,而是心急火燎去见沈溪。 在张永看来,这案子跟沈溪有莫大关系,是否有人纵火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沈溪觉得有人纵火,那就是一定有人纵火,而且说是谁就是谁,但如果沈溪说没有,张永就不敢乱查。 张永在吏部等了很长时间,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沈溪。 二人坐下来后,沈溪将属官屏退,单独跟张永说话。 张永神秘兮兮地道:“陛下让咱家查大理寺失火案,看看是否人为纵火,若是的话则要查明其目的。” 沈溪耸耸肩:“大理寺失火,张公公不去大理寺查,到吏部来问本官作何?” “沈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吗?”张永凑过来,小声道,“这把火谁都知道不同寻常,连陛下都怀疑了,起火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凑巧。” 沈溪道:“所以呢?” 张永有些着急,无奈之下只好亲自把话题点名。 “应是张家人为脱罪,找人放的这把火!” 张永说完这话终于解脱了,感觉一身轻松,接下来就等沈溪给出批示,他觉得自己把能说的都说了。 沈溪沉默片刻后问道:“有证据吗?” 张永听了简直想吐血,暗忖:“要有证据,我用得着来问你?你居然在这里装糊涂!还是说你准备把事情交给旁人来做,坐享其成?” 张永心中再有不满,脸上依然表现出虔诚的态度:“并未有证据,在详细调查前,咱家要先问一下沈大人的意思,看您想把这案子往哪方面发展!” “切不可!” 沈溪摆摆手,“张公公乃内官,做事不需对本官负责,要查失火因由,也是出自陛下交待,绝非本官。” “是,是。” 张永知道沈溪喜欢在某些问题上使用套话,没有争论。 沈溪再道:“是人为纵火,还是失火,本官不想就此发表看法,卷宗烧就烧了吧,都是些陈年旧案,有一部分刑部有记录,再或者让参与办案的随官出来补录一下,影响不是很大。” 张永道:“卷宗烧毁可以事后再补,但若证据没了,那就没办法了。” 说话间,张永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显然他关心的是张延龄当日供状是否烧毁,“外面传言说已烧毁,但沈之厚会这么容易让贼子得逞?事前没有任何防备,这绝非沈之厚的行事风格,他的本事不是张家那些人可比。” 沈溪摇摇头:“但凡过大理寺的案子,都是刑部查清楚,勘定基本完成,证据确凿。就算证据没了,莫非还有人想翻案不成?” “那倒不会。” 张永道,“就怕一些没审定的案件证据,也在这把大火中烧毁。” 沈溪没好气道:“你直接说是张家兄弟在江南案中的供述被销毁就行了有些事我不太清楚,要问直接去问大理寺的人吧!送客!” 这次没等张永自己想走,沈溪便下了逐客令。 张永尴尬地站起来,身后已有吏部属官过来“送客”,换作以往,他早就气急败坏,但现在只能忍住火气,摇头道:“沈大人最好还是先斟酌清楚,别事后再来找咱家。” 张永离开后,前往刑部和大理寺询问情况。 东厂番子也开始在京师民间搜查线索,当日大理寺守夜之人便进了东厂的牢房。 下午,尚未到散班时,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匆忙来见沈溪,送来一张小纸条。 “怎么个意思?”沈溪瞄了眼钱宁问道。 钱宁道:“张公公疯了!他非要把大理寺失火跟张家人牵扯上听说今天早些时候拿了当日大理寺守夜之人,目前正在用刑,锦衣卫这边根本插不上手,这件事非大人出面不可。” 沈溪眯眼问道:“张永办案跟本官有何关系?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种事不用来请示吧?” 钱宁尴尬地道:“沈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张公公今天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拿人,连锦衣卫的兄弟也被他拿了几个,他是有意把事情扩大。您乃监国,京城之事不来问您问谁呢?” 听钱宁这一说,沈溪也觉得自己没理由抽身事外,张永如此急切查案,沈溪之前虽有预估但未准确把握。 “沈大人,您说张公公作何如此查案,难道是长时间没差事在身,憋得慌?”钱宁眨眨眼问道。 沈溪看了看钱宁,道:“张公公不用锦衣卫的人,直接把案子查明,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有面子吗?” 钱宁瞪大眼:“沈大人,你这话是何意?让小人插手案子?这到底是陛下亲自安排让东厂彻查,小人可不敢跟张公公对着干。” 沈溪不屑一笑:“原来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是瞻前顾后软弱可欺之辈?算是本官看错你了!” 钱宁很滑头,脑袋瓜飞转,很快明白了什么,点头哈腰:“有沈大人这番话,小人就有底气了,大不了锦衣卫也插一脚都是为陛下查案,谁做事不一样?小人这就去!” 不到一天时间,京城已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以往东厂和锦衣卫穿一条裤子,提督东厂的张永有绝对的权力压制锦衣卫,并且让锦衣卫为其所用。 但这次情况不同,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就是要跟他对着干,张永去抓人,钱宁也去抓人,且锦衣卫的消息渠道跟东厂差不多一样,有时候甚至动作还要更迅速一些。 张永没做出点“成效”,就被人堵了后路,气急败坏地派人去召钱宁来见,谁知钱宁借口有事居然不见。 “张公公,钱大人此举,分明有人给他撑腰啊。”留在京城的臧贤充当起了狗头军师的角色,为张永分析。 此时已是深夜,张永了无困意,问道:“是沈大人让他这么做?还是宫里那位?” 臧贤凑上前:“多半是沈大人,宫里那位现在可调遣不了锦衣卫。” 张永冷笑不已:“钱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有沈大人撑腰,便可以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咱家可以直接派人捉拿他!他算什么东西!” 张永没法跟沈溪对着干,却不把钱宁放在眼里。 “张公公,现在不能跟钱大人交恶,若有人在陛下面前参您一本,您怕是要丢官啊。”臧贤赶忙劝阻。 张永不由打个寒颤,道:“若钱宁真是沈大人撑腰,那意思是沈大人不想让事态扩大?” “不好说。” 臧贤犹豫起来,“照理说沈大人不可能放过彻底追查张氏一门犯罪证据的机会,您是在帮他,他没理由跟您对着来难道是觉得咱们把事做太过了?” 张永怒视臧贤,道:“你这话是何意?之前我可咨询过你的意见!” 臧贤赶紧解释:“小的没有推搪之意,其实您可以跟沈大人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这案子的决定权,甚至不在陛下身上,而在于沈大人的态度,对此您应该是清楚的啊。” 张永叹道:“今日去见他,吃了不痛快,再去的话怕是连人都见不到。先不管那么多,拿人要紧,只要证据到手,便可做到进退自如!” 建昌侯府。 张鹤龄连夜乘坐马车到了弟弟府上,径直入了后堂。 张延龄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不耐烦地问道:“大哥,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作何如此着急?” 张鹤龄怒道:“现在东厂、锦衣卫都在拿人,你还有心思安睡?” “又怎么了?他们拿人,跟我何干?我又没犯着谁!”张延龄一脸莫名其妙之色。 张鹤龄稍微有些意外,问道:“大理寺纵火案,跟你无关?” 张延龄道:“大哥,你觉得我有必要去大理寺放火?招都招了,我还费那工夫作何?沈之厚想拿我,只管来,我还怕他不追究呢!” “这怎么可能,其中必然有诈!”张鹤龄道。 张延龄突然意识到什么,道:“难道是沈之厚贼喊捉贼?他自己放把火,诬陷我们?他以前可是做过这种事的。” 张鹤龄皱眉:“以前他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他身在高位,很多人盯着,他未必敢!就算做了也没意义,他手头关于我们的证据多了去了,只管检举便是,何必绕圈子?” “那就是有人想帮我们一把姐姐肯定会帮我们。”张延龄分析道,“再或者,干脆是一场意外,只是有人小题大做!” 张永和钱宁分别调查大理寺失火案,京城气氛非常紧张。 不过很快,便有传闻说这件事跟张氏兄弟有关,甚至说已有人把张家兄弟给供述出来了。 李兴听到这些小道消息,赶紧去见张太后,把外面的传言说了,张太后脸色极为不悦:“朝廷发生一点小事,就被一些人无限放大他们是嫌不够乱吗?” 李兴为难道:“此案乃陛下钦命彻查” “那也是有小人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皇上才多大?自然会偏听小人之言,以前还有能臣辅佐,言官进谏,现在就怕有些人故意堵塞言路,朝中再无贤臣顶着!”张太后越说越生气,在李兴看来,张太后就差说沈溪是那个没能力且堵塞言路的小人。 张太后干生气半晌,末了道:“李公公,你去跟张永和钱宁打招呼,让他们不要再查案子,若他们敢乱来的话,别怪哀家不客气!” “是,是!” 李兴赶紧应声。 之后张太后再无谈话的兴致,打发李兴出来办事。 李兴出永寿宫时,忍不住打了下自己的嘴:“我就是闲的,来跟太后说这些,不等于自找麻烦?陛下圣谕还是我传给张永的,钱宁那小子也不会听我的”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李兴先去见钱宁。 如他所料,钱宁根本没给他面子,见都没见,李兴只能灰头土脸去找张永。 张永到底不能不把李兴当回事,二人毕竟是司礼监同僚,很多事需要商议,等见面后张永知道了兴的来意后,神色阴晴不定。 张永道:“李公公去见太后娘娘,这是要借助内宫的力量,向咱家施压吗?” 李兴解释道:“在下绝无此意。” 张永没好气道:“你也清楚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是谁,莫说那两位国舅,就算宫里那位也可能牵涉其中难道你就不能等咱家把案子调查清楚,跟陛下汇报后再去见?” “唉!” 李兴叹了口气,“在下知晓张公公的意思,您是想把案子查清楚,在陛下跟前还有沈大人面前立功,但您别忘了,此案涉及太后和陛下的关系。” 张永一摆手,不耐烦地道:“这种事不用你来教,咱家只是奉皇命查失火因由,其它事都要等查清楚再说。” 李兴道:“那张公公就是不识好人心你看那钱宁,也想在沈大人面前立功,但关键是你们没有沈大人相助,能查出什么来?” “嗯?” 张永瞄了眼李兴,皱眉之余,对李兴的目的有所怀疑。 李兴凑过去,低声道:“直话直说吧,其实要是沈大人插手的话,哪怕不是张家人做的,也会被般成铁案但若沈大人不插手,就算真是张家人做的,这案子你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永板着脸道:“京城之地,还是小心说话为好。” 李兴苦笑道:“咱是自己人,才毫无避讳,说得直白一点,这事很有可能是太后娘娘所为若您调查的是这个结果,您敢把实情往陛下那里捅?” 这问题张永回答不出来了。 若查出是张氏兄弟所谓,或者沈溪觉得是张鹤龄张延龄干的,他会如此上报,但若是太后所为,那他就没胆子了,哪怕皇帝一时气愤惩罚张家中人,事后他也不用在朝廷混了。 李兴见劝说起了效果,赶紧趁热打铁:“在下之言,您未必听得进去,要不你去问问沈大人的意思?以在下想来,沈大人不想过多牵扯进这案子” “你想想沈大人是什么人?他最喜欢明哲保身如今明摆着他不想对付张家人,而是陛下有些心事得罪人的事情你以为他会做?” “现在连沈大人都不想开罪张家,张公公却冲锋陷阵在前,岂非是吃力不讨好!不如把差事交给钱宁那愣头青,钱宁犯了事,对你我不都有好处?” 张永本来态度坚决,经李兴这一分析,顿时气馁,最后点头:“问清楚沈大人的意思如何,才是问题关键。不过咱家已去见过沈大人,此番得劳驾你走一趟,问明情况后再来告诉咱家。” “好吧,在下这就去。” 李兴没法推辞,跟张永拱手作别。 李兴马不停蹄去找沈溪,路上怨念更深,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等在国公府书房见到沈溪,把情况说明,沈溪好奇地问道:“此事跟本官有何关系?” 李兴道:“沈大人乃之前江南岸负责人,案子虽了结,但卷宗牵扯大明勋贵,他们怕被朝廷追究,这把火很可能是他们放的也许不是,但至少陛下如此担心,所以才会以张公公彻查大理寺失火原因。” 沈溪点了点头:“听你这一说,确有几分道理。” 李兴一听便知沈溪是在装糊涂,又道:“若沈大人肯就此终结案件,不再追究涉案人员罪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溪微微眯眼:“都说了跟本官没关系,还要让本官出面不成?” “这个嘛情况是这样的,现在坊间都在传,说是张家两位国舅牵扯案中,尤其是沈大人拿到二国舅的一份口供,所以才会有人纵火,现在这份供述也在大火中烧毁” 李兴试探地说道,他不知沈溪在此事上的态度。 李兴自己也在考虑:“沈之厚有可能想对付张家兄弟,却又不能跟太后对着来,所以沈之厚可能想借别人的手来做事,或者等陛下自己动手。让沈之厚出面息事宁人,未尝不是好选择。” 沈溪拿出三不管的态度:“陛下让谁出面查案,那就是谁的差事,之前的案子是本官主理不假,但有关大理寺失火跟本官无关。” “那” 李兴还想继续劝说,却被沈溪伸手打断。 “若李公公再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本官可能就要下逐客令了,希望李公公自重!你乃司礼监秉笔,也算朝堂中人,不是哪家人的说客,一言一行都得为陛下和朝廷负责!” 李兴被说得一愣,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去见张太后之事被沈溪所知,沈溪不可能对他推心置腹。 虽然心中满是失望,但李兴有这个心理准备,自从为太后做事时他便考虑到这个结果。 “要不是一个个都投奔你,而你又故作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何至于接替高凤为太后和张家奔走?现在把我当敌人对待?如此我不如就跟你死磕到底!” 李兴没从沈溪这里获得想要的答案,知道回去见张永纯属徒劳,便自行派人去查大理寺失火案。 李兴自认交游广阔,第二天亲自去大理寺见到当事人之一,也是近来京城官场风头正劲的大理寺少卿全云旭。 本来他以为可以通过全云旭打探到确切的消息,甚至让全云旭出来调停案子,但等见面后,才意识到这位不是好惹的主。 “李公公来的不是时候,大理寺现在正配合朝廷查案本身大理寺无权干涉,本官更无心思关注此案。” 全云旭上来就推了个一干二净,让李兴颇感意外。 李兴道:“宗献,你可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失火,你能完全不知?” 或许是想压一下全云旭,李兴的口吻就像要追究全云旭的责任。 全云旭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库房之事,不归本官管理,若张公公觉得此事有蹊跷,大可去拜访张廷尉,他对此事更了解一些。” 李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怪不得沈之厚用此人审案,感情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主,之前跟他接触还觉得是个彬彬有礼的后生,现在看来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李兴道:“若是太后不想让此案扩大呢?” 全云旭好奇地问道:“此案跟后宫有牵扯?莫不是李公公想跟本官暗示什么?” 李兴没好气地道:“现在最值得怀疑之人,就是寿宁侯和建昌侯,当然现在他们只是普通的外戚,你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别忘了太后娘娘会为他们撑腰。” “哦。” 全云旭做恍然大悟状,并未就此发表评论。 李兴试着引导:“若是让你接手案子,大事化小,该从哪个方向着手?” 全云旭道:“此案不归本官管,李公公若想知道案情细节,可以去问监国沈大人,又或者张公公,甚至锦衣卫现在也在查案,李公公有的是探寻真相的地方,何必为难本官?” “你” 李兴发现全云旭的口吻跟沈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全云旭再补充:“若这些人还不能回复的话,不如上奏陛下,请示陛下看此案如何了结不过以现在的情况,这把火并非是意外,至于是谁放的火,放火的目的又是什么,尚需查明,而恰恰大理寺失火不归大理寺来管。所以本官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