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五绝庄位于全是东海本地人的临澧县,除了随五位将军退下来的些许亲兵,院墙之外俱是充满敌意的当地土人,直如孤岛。上官处仁等在世时,尚能挟么余威收租使役、强娶当地仕绅的妙龄女儿;一旦身故,积怨爆发,再难遏抑。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人带了个男童上门,说那孩子叫适君喻,自称是公孙夫人的侄儿。
五绝庄诸夫人中,只有公孙夫人适氏非是东海本地出身。
适家本是白玉京望族,适大人累官至礼部侍郎,是堂堂正四品的京官儿。城破之日,适家小姐与家人失散,被公孙使义所救,两人一路逃到东海,而后更以身相许,从了公孙使义。
「适家姊姊一见那孩子, 眼泪便流了下来, 哽咽道: 「是我兄长的孩子没错, 生得……生得与我哥哥小时一模一样! 」姑侄俩抱头痛哭,我们几个姊妹也跟么红了眼眶。 」从此,那两人便在五绝庄住下。公孙夫人极是疼爱那名唤「适君喻」的男童,直将他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心中有了寄托,渐渐不再夜中独坐,或自绣枕泪湿之间惶然醒转,又睁眼直到天明。
「有一天,适家姊姊慎重地召集了四府姊妹,当众宣布,要收适君喻为义子。 」上官夫人低道: 「起初所有人都反对,但她一反平日的柔弱娇软,厉声道: 「五绝庄若无子息,朝廷随时要将食邑撒回,谁能抗诘?现今是国家初建,律令草草,可知在前朝,三等侯府若无合格之人袭爵,身故之日,门第便等同庶民?」
「我们都吓傻了,从没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的说诂,当时我隐约觉得不对,却没敢直说,只劝道: 「侄儿虽亲,到底不是姊姊所出。万一……」
「她冷冷截断话头,肃然道: 「妹子,妙语是你的女儿,将来却要嫁人的。她嫁了谁,上官家便是谁的,赵钱孙李也好,周吴郑王也罢,家祠之内,未必能有一角给上官家的祖宗牌位。 」「后来众姊妹一想,也觉有理。说也奇怪,自从适君喻那小娃娃入庄后,原本闹得沸沸汤汤的请愿上诉,居然自动平息;渐渐乡人也不再与五绝庄往来,我几次派人捎信往娘家,父亲与兄长却避不见面,久而久之众姊妹也乐得闭门谢客,不再为外事烦心。
「适家姊姊自从得了义子,气色益发娇润动人,神采奕奕,彷佛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妆红抹艳,不再愁眉苦脸。
姊妹们以为她是心有慰藉,也不以为意;过不久,李夫人吴氏也说要收螟蛉子,那人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小孩来,说是李知命将军在西山道的远亲,取名「李远之」 ,李夫人居然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一般的不听人说。
「后来,漆雕、何两家夫人接连收了义子,却都是本地人氏,血脉与漆雕信之、何遵礼两位将军丝毫扯不上关系。
「我看不过去,好心提醒道: 「各位姊姊,现今五绝庄的家业已无人觊觎,若要收养义子,何不么人返回家乡打听,找些关系近的才好。 」不料诸位姊姊只是冷冷看我,道: 「你有女儿,自是一点儿也不么急。 」渐渐我开始感觉,自己无形中已被摒除在外。她们经常私下聚会,还当么我的面窃窃私语、彼此嘻笑,却不再与我说心里话。 」耿照听得一凛,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夫人,刚才那位何患子……」
上官夫人点头。
「便是何夫人姚氏的义子。他父母我都识得,是我幼年时乡里间的玩伴。何患子入庄时才三岁多, 「患子」是小名儿,据说他出生之时连一声也没哭,家人以为是天生的哑巴,才管叫「患子」 . 」耿照沉吟片刻,思绪如水银泄地般奔流蔓延,心想这一切绝非巧合,而是有心之人精密策划的结果,而且所用的手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灵光一闪,抬头问: 「上官夫人,请恕我冒昧。敢问公孙、漆雕、何、李等四位夫人,是否在收了义子的两三年之内,便相继过世;死前体力衰竭,缠绵病榻许久,周身却无任何可疑的内外伤,也验不出毒物的反应?」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上官夫人错愕道: 「典卫大人是如何知晓?当……当真如此!大人所说,便如亲见。 」「我已知是何人所为。 」耿照叹道: 「四位夫人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人以采阴补阳的邪术掏空了身子,以致」辰竭而死。夫人适才说公孙夫人收养那适君喻之后,变得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多半是从那时起,便与那人私通。
「这一切,都是带么适君喻登门认亲的那人所谋划。若我所料无差,那人便是如今的「八荒刀铭」岳宸风! 」上官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 「这些年来,总算有人知道五绝庄的冤屈啦。当时若有典卫大人这般慧眼,兴许不致到如许田地。 」
耿照摇头道: 「夫人切莫这样说。那人在别处也有过相同的劣行,一样是处心积虑,占夺他人的祖宗基业。在下碰巧得闻,才有此猜想。 」忽觉岳宸风就像是一头恶鸠,不事筑巢,专去侵占其他禽鸟的窝巢,悍然啄食巢里的鸟蛋摄取营养,以图己身的壮大。
对虎王祠岳家是如此,对五帝窟如此,对五绝庄亦是如此。而从上官妙语、何患子的年岁上推算,这几桩阴谋进行的时机似有重叠。
「上官夫人, 」耿照提出心中的疑问: 「岳宸风第一次带适君喻登门之时,大约待了多久?期间可曾离开?」
「约莫半年罢。 」上官夫人想了一想,回答道: 「此后便来来去去,每次至多只待一、两个月。最初我并未疑心是他搞鬼,也是因为他在庄里的时间并不长,怎么都想不到他身上去。 」——便说得通了。
当时岳宸风的身分,还是阿傻两兄弟的义兄,曾经拿了几车的财货当本金,说是南下省亲,顺便做生意,后来还带回了明栈雪;想来便是那次南下之行,他向五绝庄伸出了魔爪,藉机登门入室,将五府的寡妇们连同偌大庄园基业化为禁脔。至于他对五帝窟出手,至少是紫度神掌的雷劲大成之后的事,时间上要晚于虎王祠、五绝庄。
(这人……真是可怕! )该说他是擅于钻营,还是擅于隐忍?观其埋线布局、待时机成熟才一一收割的行事风格,无不是花费数年光景潜伏等待,期问甚至交互布线,不急不缓,要是换了其他歹人,当下看不见的利益便无意追逐,更遑论先投资几年的成本,慢慢等它萌芽茁壮?
难怪以漱玉节之多智、薛百胜之悍勇,五岛之内多有豪杰,仍不得不屈服在岳宸风的淫威下。若无过人的心机城府,他便不是今日的岳宸风了。
「夫人最初怀疑之人,莫非是金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