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
见识了越来越残酷的战争,他们的心态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固然当兵打仗就有战死的可能,可是以前打仗顶天也就死个十分之一,这在印度打仗,三千人开上场,随随便便就能死四五百。
得了痛病也无从医治,军中的医官只会锯大腿,但凡受伤稍重,军医便说这胳膊腿保不住了。然后帐篷里便传来令人齿冷的钢锯声,同时还伴随着恐怖的惨叫。
如此种种,几乎令人心神崩溃。幸亏传习队替换的快,没有一直把部队丢在印度前线,真要是丢那儿不管,直接发生兵变,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英人非我同类,自然视我等为无物,只肖能得胜,还管你我之性命吗?”一名士兵满饮了杯中酒,愤愤不平道。
“如此这般,长久下去,我等都将为幕府所出卖,成了异域之亡魂。”
“明石侯、江户川卿待我等不薄,若只是为他们卖命,倒也罢了。为英人卖命,心中不甘!”
几名士兵互相呼应着,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本身就都是苗字佩刀者出身,最次也读过三五年学堂,算是知识分子。又见识了外国的战事,这眼界便也宽了几分。
“到底还是幕府为洋人所胁迫!”有一人重重的把酒杯砸在地板上。
“还是幕府衰弱,不足以外拒洋夷之祸。”另一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在天竺,听洋人说……”左右的三人围了上来。
他们当然知道英国是君主立宪制,也在江户听说过这种东西,但是起初他们不以为意,只觉得那是洋人的玩意儿,与己无关。
后来诸侯们大肆宣扬君主立宪制,要求建立诸侯大议会,以后天下万事,都得诸侯议会表决施行。当然将军様还是将军様,仍旧居日本国王之位,大伙儿这算是辅佐将军様统治日本。
可他们去了印度,也了解到了,所谓的议会,并不是只有诸侯大名们的贵族议会,还有一般人的下议院或者说平民院。
而且实际发挥作用的,还就是下议院,是代表英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城市资产阶级,乡绅小贵族,从事工商业的新兴富裕阶层们。
难道这说得不就是眼前的四人嘛!
他们都是乡村的豪农家子弟,家中不仅仅经营农业,还经营养蚕业,同时从事农村的贸易和高利贷行业。正是整个国家农村的代言人啊,他们才是最了解整个日本广大农村的人呢。
君主立宪要搞,但不应该是只搞什么诸侯会议,应该是仿效英国,上院下院一起搞。让他们这群有理想,有目标,同时还有战斗力的人,参与到幕府的政务之中,并且实际主导幕府的运作。
只有他们这样真正了解军事的人,才能够强力推动幕府的军事近代化改革。到时候幕府军力增强,便可以外御强辱,内合诸侯。
抵抗英米鬼畜战死了,那也比给洋人当雇佣兵,没名没分的死在外国强得多!
“不错!有理!”另外三人纷纷赞同。
说得确实不错,我等豪农豪商子弟,同样心忧家国天下。仅仅只是去传习队当兵是不够的,去当兵最后保不齐就被卖了,变成洋人的炮灰。还是得先参与到幕府的振兴中来,获得掌控国家的权力,施行全面的改革变法才好。
只要我们上台了,必定能够一扫幕府多年以来的积弊,将那些陈旧腐败的东西尽皆铲除。到时候不管什么洋夷来日本,都别想再骑在幕府头上耀武扬威。
一定!
第59章 当有使团遣欧去
“殿下,龙野侯说是下值之后会来拜访。”黑川庆德站在廊上,和忠右卫门禀报了一声。
“有说什么事吗?”
“说是送面线来。”
“面线?”
忠右卫门先是一愣,随后又释然。大夏天的,日本人确实有吃凉面线的传统和习惯,而且在这个年头,穷人还吃不起什么面线,毕竟制作不易的嘛。但是送个面线罢了,哪里需要胁坂安宅亲自赶过来一趟的,肯定有事。
对了,他送的这个面线,和后世里日本市场上面销售的面线,虽然是一个东西,可是这玩意儿高级的多得多。
龙野城有一座大神神社,在后世已经被唤做是面线神社了。这一点不奇怪,在日本八百万神明漫天,什么神社没有啊。若是有印象的,或许还能记得以前咱们说过章鱼阿弥陀如来什么的。只要你拜,我就能有。
那个大神神社的僧侣中,有极为擅长制作面线的人。在日本,很多的这种料理,还有包括茶道、花道之类的存在,都和寺院神社脱不了关系。包括荞麦面、馒头、怀石料理什么的,也多是从寺院中向外流传的。
这间寺院中做出来的面线,被称呼为三神面线,因为神社里面供奉了三位神明。反正这面线就是比一般的面线要好吃,惯来是贡品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忠右卫门这一类的高门或者和龙野藩亲厚的诸侯之家,才有可能在夏天吃到这么一杯冰冰凉凉的高级面线。
如果有看到这人嘴馋的,就不要想了。这玩意儿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已经灭绝了,没有保存下来。大神神社的师傅们虽然还在对外出售三神面线,但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据说可能全日本还有那么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能拉出这种面线来,但是真要说去找去买,那是必然找不着的,所以就不要再想了。
撇开面线这个事情,胁坂安宅应该是有事情要来谈。正好借着送面线的幌子罢了,忠右卫门也不是专好这一口的人。
没多久,午后稍过,胁坂安宅就来了,不光是他来,助六也一道来了。外国奉行的正副长官都到了,这是什么事呢?
“这面线看着极好。”当然好,现在再不吃,过几十年就灭绝的好东西。
“殿下想吃,捎一句话便是,轻易的很。”胁坂安宅靠近忠右卫门。
“好好好,今日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一碗面线吧。”忠右卫门把漆盒收好,缓缓地推到一边,看向胁坂安宅和助六。
“今日扫部同对马又起争论,商议传习队募勇之事。”胁坂安宅是老中,助六接棒忠右卫门处置传习队出国参战的事,都是当事人。
听说是这个事,忠右卫门皱了皱眉,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呢。其他国家很少有像日本这样,仅能由武士垄断当兵从军的权力了。毕竟不是哪个国家都有几十几百万士族人口,然后还能够长期消耗,快速补充的。
人这玩意儿又不是韭菜,总有人觉得韭菜是割一茬长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可事实上不是怎样的,你割完了要是不追肥,不浇水,这韭菜就凉了,下次你想割也割不到了。
“争论的结果如何?”忠右卫门问道。
“哪有什么结果,又是不欢而散。”胁坂安宅叹了一口气。
幕阁自从进了安藤信正这根搅屎棍以后,再也不复之前尚且和睦的状态,基本上是事事有争论,件件要辩驳的状态。发展到眼下这个境地,差不多到了井伊直弼说什么,安藤信正就必然反对的地步。
已经不是什么就事论事了,为了反对而反对,你要强硬我就一定要软弱,你要维持幕府武断专权,我就一定要诸侯参与、会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