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赵岚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纪禾清身子前倾凑近他, 盯着他的脸疑惑道：“赵岚，你真的有三十吗？难道是在骗我？”
为了在昏暗寝殿内看清赵岚脸上的红晕, 纪禾清凑得实在太近了, 她温热的呼吸、她每吐出一个字时近乎叹息的细微尾音都在赵岚眼中放大，他眼神暗了暗, 忽然掀开被子，把面前人搂进了怀里。
纪禾清自以为早就摸透了赵岚的性情，因此大胆试探并不防备，忽然被他偷袭，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挣扎，然而她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手里又没有兵器，扑腾了好一会儿，出了一身汗，不仅不能把赵岚怎么样，还被他搂在怀里嘲笑。
“这回怕了吧？”赵岚眉飞色舞，颇有种终于扬眉吐气的得意。
纪禾清郁闷地吐了口气，“你就只会用这招。”
“招式不在老，有用就行。”赵岚：“这回能好好说话了不？”
纪禾清哦了一声，意外地竟不讨厌，还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赵岚松开手等着她起来，等了片刻发现纪禾清不但不起来，反而往他怀里靠紧了，懒洋洋像只打盹的小动物。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难道……我这样做反而奖励了她？
赵岚心觉不妙。其实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不但不能抱她，哪怕仅仅是牵手都不应该的。可也许是屋子里太黑了只有一盏晃动的烛火，也许是屋外雨下大了又开始打雷。
雷声轰隆，盖住了他不安分的心跳，仿佛也盖住了不该有的悸动。他手指动了动，还是没舍得把人推出去，于是就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假装怀里没有她，赵岚开口，“你来做什么？
纪禾清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听说？听谁说的，npc？”赵岚皱起了眉，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交代今天的行程，“我今天看地图，发现附近有个红名，就去打怪了。”他解释道：“我知道不能随便杀红名，但这个特别红，跟你和陈昭仪那种都不一样，我就特别想杀了他，就去了。”
纪禾清心知他说的是宋安，就道：“没杀死？”
“是，没杀死。”赵岚拧了拧眉心，有些烦躁，“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是看花眼，今天杀那个红名时，我竟然看到他在惊恐地尖叫，我被吓了一跳，剑就偏了。”
当时他在原地呆愣了好久，连那个红名什么时候逃走了都不知道，一路回想着那个惊恐的表情回了宫。“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不舒服，那些npc说我发烧了。”
赵岚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哈，我可是玩家，npc竟然说我发烧了，好笑不？”
纪禾清没有说话，更没有笑。她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烛光看赵岚绷紧的下颌，眼神中满是担忧。
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赵岚当初是怎么看清她的。一开始她想要赵岚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所谓的游戏，他见到更不是木头人，想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
她那时的想法也很简单，赵岚的百无聊赖和随心所欲，都是因为他以为这个世界是游戏，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就不会再寂寞，更不会轻率人命，以他的能力，只要他想，这个国家就能好起来。
可是了解他越多，她心里对这个想法就越迟疑，他也是个人，如果他知道所有都是真的，那他还能对以前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么？
因为这份迟疑，也因为不能确定自己的方法有没有用，她没有再要求他去观察世情百态。然而现在，赵岚告诉他，他不止一次看花了眼，还越来越频繁了。这是不是说明，那层阻碍他看清这个世界的屏障，正在渐渐消失？
“你怎么不说话了？”赵岚忽然开口。
纪禾清就躺在他怀里，感受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的声音，她轻声道：“我瞒了某人一件事。”
赵岚疑惑低头，光线太暗了，他并不能看清她的神色，他轻哼一声，“你说的这个某人，该不会是我吧？”
纪禾清失笑，“你怎么会这么猜？”
赵岚：“这个世界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
纪禾清笑容淡去，“有件事我以前不告诉他，是因为说了他不会信，可是现在我发现，即使我不说，他也会慢慢发现真相，而这个真相，必定会让他难过。”
赵岚沉吟道：“既然会难过，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纪禾清诧异，“难道真相不重要吗？”
赵岚：“无论重不重要，都已经发生了，这个人知不知道都不影响结果，如果揭开真相只能让这个人难过的话，那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纪禾清追问：“如果这个人位高权重，一言一行能影响万万子民，解开真相后能让更多人过得更好呢？”
赵岚不假思索道：“那这件事就有意义，必须让他知道真相。”
纪禾清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不起。”
赵岚一愣，“怎么忽然道歉？”
因为纪禾清忽然意识到赵岚的变化是从她出现开始的，也许她就是让赵岚看清真相的导火索，但她依然要往前走，哪怕将来赵岚会很难过，哪怕他现在做任务勤勤恳恳似乎没必要知道真相了，可她依然想让赵岚看清楚。
她没有说话，赵岚却自以为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他耳根微微发烫，轻轻搂了她一下。
“好啦，不要自责。我不怪你不敲门就闯进来，也不怪你扒我衣服用蜡烛烫我。真要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有责任。”
纪禾清愣了一愣，虽然赵岚说的跟她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件事，可是看赵岚认认真真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样子，她又不禁弯了弯眼睛。
赵岚还在说话，“首先，是我自己不好，当初不该没问过你年纪，就冒冒失失给你暗示，然后又自以为是地劝你远离。你说得对，年纪小不意味着不明白事理；其次，还是我不好，不应该一开始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我的错，那个时候我太久没见到人了，我控制不住……我是个自制力很差的大人。”
他叹了口气，在昏暗温暖的帷帐内小声道：“别的我都听你的，等你满十八以后，我们也可以试试。只是、只是……能别用蜡烛吗？我真的不喜欢，感觉有点变态。”
纪禾清：……
她抿住嘴忍了一会儿，可是笑意好像迫不及待要从她嘴里跑出来，害怕被赵岚看见，只好使劲往他怀里埋，忍得肩膀颤抖。
赵岚见她脑袋埋在怀里不肯抬起来，以为她是遭到拒绝以后难受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双手抬在半空都不敢碰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投降道：“那一个月一次行吗？”
谁知纪禾清听完，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能隐约听见呜呜声。
赵岚头皮发麻，只能忍痛降低底线，“一个月两次！不，五次！最多五次，不能再多了！”
纪禾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太大太洪亮了，传得寝宫外都能远远听见。
赵岚惊觉上当，捧起她的脸仔细看，果然没有半点泪痕，对方眼角眉梢只有压抑不住的笑！而且这画面似曾相识，叫他想起某个饱受惊吓的早晨。
赵岚拳头硬了，捏着拳头抖了抖，他正要找枕头打几拳泄气，忽然脸庞被捧住，紧接着面上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