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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87章

容玠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到你了。”
苏妙漪朝容玠扬了扬下巴,“你究竟是怎么找到刘其名,还把这件事捅到宫里去的?”
“光靠我一人自然不够。”
“你在汴京……有帮手?”
苏妙漪忽地想起什么,眼眸一亮,“是青云,是不是?她这段时日正好被人请去了汴京!可凭青云一人之力,也远远不够吧……”
容玠启唇,刚想说什么,雀奴却忽然跑过来唤他们,“苏娘子!时辰差不多了,该封穴了。”
苏妙漪和容玠这才止住了交谈,不约而同往墓边走去。
“这长明灯,由谁来放?”
抬棺人问道。
大胤的风俗,在棺柩下葬之时,要由至亲之人往墓穴中放入一盏长明灯。可郑五儿的爹娘因“白鸭案”一事,还被关押在牢狱中,而他的两个兄弟记恨苏妙漪,今日甚至都未曾到场。整个贱民巷,也只来了一个雀奴。
环顾四周,郑五儿举目无亲……
抬棺人将长明灯递给苏妙漪,“苏老板,你来?”
苏妙漪有些迟疑,没有伸手去接。想了想,她转向雀奴,“雀奴,还是你来吧。”
雀奴顺从地接过长明灯,可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将长明灯重新递给苏妙漪,“苏娘子,五哥一定更希望由你放这盏长明灯。”
“……”
苏妙漪愣了愣,最后还是没再推拒。她接过长明灯,低身放入墓中,又捧起一抔土,缓缓洒在了郑五儿的棺柩上。
下一刻,抬棺人们一边吆喝着,一边铲起土朝墓穴中填去。
朝阳乍现,自云后破开一道刺眼的霞光,与昨日掘坟开棺时的场景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苏妙漪望着天际的红云,以及红云下薄雾冥冥的临安城,有些走神。
“你方才在想什么?”
容玠问她,“放长明灯的时候。”
苏妙漪长睫微垂,声音轻飘飘的,“当初是我将郑五儿赶出了知微堂,现在又是我,将他的爹娘送入了牢狱。我在想,郑五儿若泉下有知,未必会感念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从而怨我憎我。我给他放这盏长明灯,他或许不会高兴……”
容玠侧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掠过一丝意外,“我原以为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替郑五儿出气。既然你觉得郑五儿未必会领情,那为何还要与刘家斗得不死不休?”
苏妙漪沉默了一会,才扯扯唇角,“这几日,总有人不断地同我说,郑五儿已经死了,我做任何事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所以闹成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一直问自己为什么,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什么公理大义……”
“现在想清楚了?”
苏妙漪点点头,又摇头,“清楚,但又没那么清楚。我只告诉我自己一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脸,眉眼间虽有些迷茫,但还是笃定的、无可动摇的。
“贱民巷不能再有第二个郑五儿,城西不能再有第二个刘其名。”
容玠微微一怔,顺着苏妙漪的视线望去。
西山下,霞光驱散了薄雾,显露出参差错落的临安城,还有那条贯穿东西的长街。
容玠眼底映着流霞,再看向苏妙漪时,光华潋滟、江河骤暖。
第51章
夜色漆黑, 北风凄厉。六合居内的灯笼被吹得不停地晃动,映在梁柱上的憧憧烛影尖锐而狰狞。
容玠在仆从的指引下,一路进了水榭。
水榭的门一开, 容玠才刚踏进一只脚,就听得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便有一股烟灰气扑面而来。
“好你个容玠!竟敢阳奉阴违!”
伴随着被挥倒在地的熏炉朝脚下滚来,端王蓦地转身, 满脸怒容地看向容玠。
容玠的步伐顿了顿,却还是低垂着眼走进了水榭,“殿下息怒。”
引路的仆从缩了缩肩, 立刻将门合上, 退了下去。
端王快步朝容玠走来, 震怒不已, “本王让你告诉苏妙漪就此收手,你不仅不阻止她,甚至还帮着她……为了找到刘其名, 你甚至特意让一个厨娘把刘家的事传到楼贵妃的耳朵里!”
容玠眼眸微垂, 默然不语。
“楼家是你的仇家, 本王才是你的靠山,本王答应帮你对付楼家,可你呢?你如今为了一个苏妙漪,竟将攻讦本王的靶子亲手送到了楼家手里……容玠,你是疯了吗?!”
端王怒极反笑, “你要替贱民巷的一个死人讨公道, 那你父亲和祖父的仇呢?谁替你报?你是打算与楼家一笑泯恩仇吗?!”
水榭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容玠才低俯下身,隔着衣袖碰上那倒地的熏炉, 缓缓将它扶了起来。
的确,郑五儿与他何干?
他本不想管郑五儿的闲事,可看见苏妙漪那样奋不顾身、一往无前时,他动摇了。
郑五儿与苏妙漪,又有何干?
他汲汲营营,是为了替祖父和父亲昭雪,而苏妙漪挺身而斗,却是为了一个六亲无靠、毫不相干的郑五儿……
“祖父、父亲和郑五儿,其实没有区别。”
容玠抖了抖袖袍,石破天惊地来了这么一句。
连隐在暗处的端王都神色一顿,眯着眸子看过来。
“为了一家的冤仇,便对另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视若无睹……”
唯一一盏烛火变得微弱,窗外波光粼粼的暗影逐渐覆罩了容玠的面容,“如此行径,与刘家、与楼家何异?”
黑暗中,端王发出一声冷笑,“本王原本还以为你学会了迂回转圜,没想到竟还是顽固不化……”
“殿下,有些事退一步无伤大雅,可有些事若退了,退到底线之外,便永堕深渊。”
顿了顿,容玠又道,“九安也在赌,赌殿下与我一样,是忍辱怀真、无愧于天地的同路人。”
水榭内倏然一静。
不知过了多久,端王才拍了拍手,冷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好,好一个忍辱怀真、无愧于天地……”
他走到容玠身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榭。
水榭内陷入一片静寂。
容玠眼眸微垂,面上仍没什么波澜。他独自一人站了片刻,才退出了水榭。
水榭外,六合居的总管竟一直候在廊檐下,见容玠出来,便恭敬地唤了一声,“容公子。”
总管一路将容玠送到了六合居外,直到容玠临走前,他才别有意味地嘱咐了一句,“公子莫要怨殿下,殿下是极重情义的人。明日辰时,殿下便要离开临安,届时,还望公子来为殿下送行。”
语毕,总管便拱了拱手,退回了六合居。
看着六合居的门缓缓阖上,容玠眉宇微微舒展。若无端王授意,此人断不会同他说这些。
他笑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
翌日。
苏妙漪醒得格外早,天还未亮便已经披着衣推门而出,她在院内朝四周张望着,想要寻个容府的下人,可只在膳厅里瞧见了人影。
“早啊。”
苏妙漪一进膳厅,就见江淼已经坐在桌边,一边用早膳,一边同她打招呼。
苏妙漪诧异地,“你怎么也这么早?”
“眼皮直跳,睡不着了。”
江淼揉了揉眼皮,指着手里的汤碗,“煎茶汤,你也来一碗?我跟你说,这容府厨子的手艺,真是和街上那些铺子没得比!对了,还有这容府的床榻、被褥,也格外的软……真不愧是名门望族,要不是托你的福,我这辈子怕是都享受不到吧。”
苏妙漪有些心不在焉,“那你就好好珍惜吧,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江淼手里的汤勺一顿,恋恋不舍地,“这么快就要搬回去了?”
“你还想在容府赖多久!”
说话间,容府的女使已经闻声又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煎茶汤出来,放在苏妙漪面前,殷切道,“娘子慢用。”
苏妙漪连忙抬眼看她,“你们大公子昨夜回府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
江淼忍不住挑眉看她,“这么关心容玠啊。”
苏妙漪瞪她,“听说他昨夜被你爹叫去了六合居!谁知道你爹是不是因为刘家的事迁怒他……”
听到六合居那位爹,江淼噎住,埋头不吭声了。
女使笑着对苏妙漪说道,“公子昨夜回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好像一切正常。今日公子还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为六合居那位贵人送行,想来二人应当没因为刘家的事生出什么隔阂……”
苏妙漪这才松了口气,舀起面前热气腾腾的煎茶汤,慢吞吞地喝起来。
可一旁的江淼却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起头,“送行?为六合居的主人?”
女使愣了愣,点头道,“是啊。听说那位贵人要回汴京了……”
江淼蹙眉,思忖片刻后霍然起身,径直朝外快步走去,“我要去见他!”
“哎……”
苏妙漪赶紧捧起煎茶汤喝了一大口,随后被烫得直吸冷气,追着江淼跑了出去,“你这时候去见他做什么?”
江淼沉着脸,心烦意乱,“我倒要看看我这个爹到底是何方神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从来不露面,到底是他自己见不得人,还是嫌弃我见不得人?!”
城郊。
两辆马车停在城门外的开阔地,容玠披着一袭雪色氅衣,从其中一辆马车上走下来,走向另一辆翠幄马车。
那架马车华贵却不张扬,车边还伴着十数个牵着马的护卫,虽打扮与寻常随从无异,可那身气度一看便是功夫顶尖的高手。
容玠走到马车边站定,“九安来为殿下送行,愿殿下一路顺遂。”
车帘被掀开,端王的面容半边隐在暗处,半边暴露在容玠的视线下,“这一路顺不顺遂,尚未可知。本王只知道,回到京中还要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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