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第26章
解弋在练功房里跳芭蕾。
天已黑透了,他没有开灯。他不太想被经过的人看到他在跳舞。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他在月色里随意跳着他喜欢的舞步。
男芭蕾舞者不常穿足尖鞋,练功也与女舞者非常不同。
但解弋现在没有在追求什么,他只是享受他的时刻。
小时候他还没发育,基础学习阶段,也是跳过女角的,天鹅湖,吉赛尔,睡美人,他都跳过。
他喜欢芭蕾中轻盈的自己,也喜欢展现柔韧与力量的自己。当他是个芭蕾舞者的时候,他爱自己的全部。
严柘烦得要死,回到排练室,也没有很好的排练状态。
下午闹了那么一出,所有人今天的状态都不太好,都很需要休息。
导演索性宣布,今晚就这样吧。
大家反而松了口气,呼朋唤友要出去玩一下。
严柘却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去找解弋吗?他很想解弋,但他这个德性,不小心就会像昨天,又把解弋吓到。
“我们出去烧烤,”编导组组长叫他,“去吗?知道你不吃那些,去喝一杯怎么样?”
组里朋友们关心地看着严柘。
“放松下吧。”大家都说,“严柘,你太紧张了。”
练功房里,九点多了。
解弋准备回去,他听到外面有人来,这个时间会是谁?他还穿着芭蕾舞服,下意识退到了帘子后面。
严柘摸钥匙要开门,发现门锁开着的,他疑惑地推开门,里面没有人。
被酒精麻痹少许的大脑又让他忘记了门锁的事,他走进练功房,把门关好。
帘子后的解弋看到是他,犹豫要不要出声,让他看到自己在重拾芭蕾……好像也很好。
严柘一定会为他高兴的。
他把帘子掀开,要快乐地走出去,向严柘展示迎来蜕变的他。
但严柘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这边,他也没去开灯,他脱掉了外套,随手丢在门边的地上,紧接着甩开了鞋,他就那样赤脚跳起了舞。
“……”
解弋站在帘子旁,他静静看着严柘。
跳舞的严柘,他的严柘,真好看。
第21章 假凤虚凰
严柘今天的舞,没有在追求什么,想跳什么,就跳什么。
他跳了一连串高难度的舞蹈动作,这对他来说不难,只是不像平日里在解弋面前的刻意炫技,今天这里没有观众。
他也在享受他自己的时刻。
每一个人都在说,严柘,你太紧张了,你不必如此。
严柘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状态很不好,他太紧绷了,且他放松不下来。
毕业作品和他从儿时至今参加过的比赛,做出过的表演,都不同。
《凤凰》是由一群和他朝夕相伴数年的同学,为他量身定制,是真正能够代表他自己的作品。
晚上在烧烤店里,这些同学们都对他说,没关系,你已经很好了。
十五岁青少年赛事大满贯,大学里频繁地代表学校出去表演,乃至后来更是数次登上更大的舞台。
严柘的天赋被充分地挖掘了,这一路上,他遇到过无数伯乐,机会和光环都降临在他的身上。与其强调他是不世出的天才,不如更直白地点出,他是何其幸运。
而这过于顺遂的二十六年,让他狂傲不逊,令他目中无人,他在《凤凰》的排练中,渐渐意识到,他已经无法让自己表达出任何一种克制的情感。
凤凰在多种生命体验中得到了沉淀,它睥睨众生的王者光环之下,有着丰富的智慧和对世界的悲悯。
无论怎么跳,严柘都是错的。从他这具凡人之躯发散出来的情感,就是错的。
他孤独地跳了许久,汗水顺着他散落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
他慢慢平复着喘息,静静矗立在那里,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也许是哭了。
他试图去感受凤凰伟大的灵魂,他要断开他的身体与浮夸自我之间的连接,他应该成为凤凰。
他的脚尖旋转,他一个大跃身,他浸泡在了《凤凰》的湖水中。
他成为了它,它展开了火红而盛大的羽翼。
它很孤独。它离开万年所栖之梧桐,想要去看看世界的模样。
站在墙壁一侧的解弋震撼了。
在他发现严柘哭起来的时候,他就噤声了,他知道严柘不会想被他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解弋很理解他,他也在遭遇一个天才折戟的困境。
直到严柘跳起了《凤凰》。
解弋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亲眼看到严柘在跨过困境的沼泽。
凤凰从湖中游弋而上,它拖着一身湿漉漉的羽毛,信步徜徉在湖畔。
如银的月光,恰把光滑的地板照出了一湾莹莹的湖水。
凤凰绕湖自照,如同纳西索斯一般,它为自己的美丽着了迷。
丛林里发出响动,有只别的鸟儿来了。
凤凰停下了缱飞的舞步,它转过去看,它本能地扇动着羽翼,展示它的强大与威严。
朦胧的月光里,美丽的鸟儿从林中翩然而出。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天鹅,它的羽毛反射着月光,它如月亮一般皎洁神圣。
凤凰不知所措,它被迷住了,它对这高贵神秘的鸟儿一见钟情。
它不知天鹅从哪里来,它围绕着天鹅,用自己长长的翎羽包围着,试探着天鹅。
凤凰与它交颈,逐渐亲热了起来。
解弋从靠近严柘,就闻到了很重的酒精味道。
但严柘的气质很沉静,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更温柔百倍。
解弋与他共舞,被他完全迷住了。
他打开了自己。
天鹅主动向凤凰奉献。
凤凰得偿所愿,它和天鹅在月光下的湖畔,开始了情到深处的交尾。
但这真的很疼。
解弋差点哭了。
他苦中作乐,心想,鸟类有没有生殖隔离啊。
天啊,真的好疼。
两只鸟儿在湖畔忘情地索取彼此。
白天鹅纤细的颈项和身体在凤凰的喙和爪之下辗转,它数次想要逃开,被凤凰不费吹灰之力就噙了回来。
从星辰穹顶到朝阳初升,从大雨滂沱到虫鸣阵阵,四季轮转,沧海桑田,湖水涨了又退,岸边的水草从干涸到丰盈。
凤凰彻底占有了天鹅。
严柘睡着了,他像是终于得到了释放的鸟儿。
凤凰沉眠。从一个美梦,进入了下一个美梦。
天鹅舔舐着羽毛,它受了点伤。
解弋几次觉得自己要死了。但这个过程,他又觉得充满了幸福。
总的来说,这是他很喜欢的结合。中途他也有点害怕,不过严柘是真的很会。
……他又有点不高兴。不过算了,现在严柘完全是他的了。
他亲了亲严柘的唇。他用两人的外套盖住他们的身体,才缩在严柘怀里,也困得睡过去了。
天亮之前,解弋被校园里工人打扫卫生的动静吵醒,他忙爬了起来,推了推严柘。
严柘没有动静。
死了吗?解弋吓了一跳,昨天真的太过头了吧。
他把手放在严柘的心口摸了摸他的心跳,确认这个宿醉又跳舞跳到脱力的家伙只是在睡觉,没有出别的问题,才放了心。
借着黯淡的光,他看到了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痕迹,这可不行。
他去拿了拖布和抹布,把地板擦了。直起身的时候,感到有什么流了下来。
“你快起来。”他轻轻踢了严柘一脚。
严柘睁开了眼,视线挪到解弋身上,叫了声:“宝贝。”
解弋还没再说话,他又合眼,睡死了过去。
解弋不舍得离开严柘,但他显然需要快点去清理下。
看严柘这醒不过来的模样,解弋很想打他一拳。
最后解弋还是单膝跪在他旁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可不是拔x无情,我会对你负责的。解弋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