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取豪夺多年后 第82章
当了父亲,果然比从前更沉稳。他报喜不报忧,只说一切都好,颜雪蕊只能问顾衍。
顾衍冷哼道:“家书都在你那里,我怎么知道。”
明澜和温柔的母亲尚能通过家书闲叙一二,和威严的父亲便没有那么温情了,父子间通信只谈政要,最多再问一句父亲安好。
顾衍把明澜当继承人培养,明澜能独当一面,甚至违逆他这个父亲,他才觉得他长大了。小徐后严苛强势,培养出了一个唯母命是从的懦弱太子,有这个前车之鉴,顾衍对明澜的疏离不以为忤,甚至感到一丝欣慰。
顾衍从前愿意给颜雪蕊台阶,今日赶上这个时机,他脚步往前逼近,不允许她逃避。
他沉声道:“明澜会娶妻生子,明薇也要嫁人。闹人的小崽子日渐长大,他有他要肩负的重担,蕊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往后的际遇,都与你无关。”
“和你白头偕老的人,只有我。”
顾衍深深看着她,问道:“你说你知道我的情义,那你对我呢?真的只有利用么?”
他问的猝不及防又那样直白,颜雪蕊的心中漏了一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顾衍挑起她的下颌,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蕊儿,我告诉过你,诚实些。”
顾衍声音低沉严厉,颜雪蕊一时被吓住了,过了许久,她颤抖着唇,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险些听不清。
她道:“我不知道。”
“你别逼我。”
□*□
现在却没有半分旖旎的气息,他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胸口,感受惴惴的跳动。
原本咄咄逼人的顾衍忽然笑了,他低头附在她耳侧,声音低沉:“蕊儿,你的心很乱。”
颜雪蕊宽大的衣袖下指尖掐得泛白,她不愿示弱,嘴硬道:“年节的奏折没有批完,本宫自然心中忧愁。”
“你说过的,给我一些时日。”
她一语双关,既指顾衍教她处理政务,又应了他方才的逼问。顾衍这回没有继续相逼,也不再提把奏折送回侯府的事。两人并肩走进长乐宫。男人颀长冷隽,女人雪肤花貌,远远看着郎才女貌,十分相称。
顾衍径直坐在梨花木制成的桌案上,他不说话,颜雪蕊亦不言语。就在颜雪蕊挽着衣袖准备拿起磨条时,顾衍眉心微蹙,放下手中的折子。
“宫中缺一个座椅?”
颜雪蕊耐着性子回道:“坐着研墨不方便。”
“我来。”
他微凉的指尖按住她的手,淡道:“你手劲轻,研出来的墨汁浮而不沉,平白耽误我。”
顾衍发号施令惯了,侧脸轮廓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颜雪蕊倒不怕辛苦,她没接触过朝政,但她制过香,开过铺子,万事都不容易,哪儿能一开始就放弃呢?
她道:“我用力些便是。”
她只怕顾衍嫌她笨,不愿意教她。
顾衍眉峰一蹙,“蕊儿,我不说第二遍。”
投其所好。他昨日便教过她。颜雪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墨条仿佛烫手一般,连忙放下来。
顾衍不再言语,低头研磨润笔,颜雪蕊略显局促地站在他身后,她不懂的继续问,他依然会停下解释,和昨日无贰。
片刻后,宫人们搬来一个小凳,方便颜雪蕊坐在他身侧。
这样舒服是舒服了,无功不受禄,颜雪蕊心里忐忑。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碧荷来上茶果和点心,那一瞬间,颜雪蕊忽然福至心灵,起身接过碧荷手中的托盘。
“侯爷,喝口茶水,歇歇罢。”
顾衍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等他喝完颜雪蕊才意识到,长乐宫上下皆遵循她的喜好,她喝茶口味偏甜,不符合顾衍的口味。
从前在侯府时一直如此,她享受惯了,现在做人家的“学生”,她一时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吩咐碧荷又烧了一壶味浓的大红袍上来,第二盏茶水入喉,顾衍闭了闭眼,把后背靠在圈椅上,低声笑了。
近乎二十年啊,烈女怕缠郎,不枉他攻身又攻心,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她心里有他。
他握住她的手,忽然说道:“我观苏怀墨人品端正,家风清白,可配得明薇。”
“啊?”
颜雪蕊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个,明薇喜欢小苏大人,先前顾衍不同意,说什么“皇帝的姐姐不愁嫁”,多留两年,再看看。
他怎么想通了?
顾衍但笑不语,他最先用金链困住她,后来用高墙深院,接着用几个孩子,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了。
原来用来调和的女儿现在变成了打扰夫妻恩爱的累赘,他巴不得赶紧把明薇嫁出去,她心里有他,还不够。
她的心太大了,给儿女们分一点儿,说不定再给孙辈分一些,他得到的便少了。
这不公平。他想,他顾衍不算好人,却独独对得起她。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她既受了他的好,自然要付出“回报”。
他要她的所有,她的一切。
顾衍叹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明薇年纪到了,她又喜欢苏怀墨,干脆成全这对小鸳鸯,怎么,你不开心?”
颜雪蕊早就意属苏怀墨这个“乘龙快婿”,她选婿只看中两点,一来明薇喜欢,两情相悦。其二要品行端方,这样即使两人日后淡了,明薇也不会受委屈。
颜雪蕊笑了笑,眼眸弯弯,嗓音柔和道:“好啊。什么时候你我见苏家长辈一面,定个日子。”
她又想起曾经的顾虑,声音变忽然低落,“顾衍,你我……会不会耽误明薇?”
顾衍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他曾经逼着她要“名分”,现下倒是稳如泰山,他好笑地看着颜雪蕊,丝毫不能理解她的顾虑。
他道:“蕊儿,明薇是你我的女儿。”
当朝长公主之女,皇帝的亲姐姐,谁娶回家不得烧香供着,谁敢薄待她?他顾衍又没死。
颜雪蕊心思细腻,多思多虑,顾衍知道她的性子,轻拍她的手背,“莫怕,交给我。”
颜雪蕊心中万般滋味,他不再提,她反而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和顾衍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明澜的孩子即将出生,她这个年岁,何必再折腾。
……
今日两人的相处比昨日融洽。照旧是颜雪蕊问,顾衍耐心解释,颜雪蕊不再站着给他研磨,她慢慢明白了“投其所好”,过会儿给他捏捏肩,累了歇一会儿,两人对坐吃些茶果,说说儿女们,一天的日子过得很快。
过了约莫十日,年节的折子全部批完,颜雪蕊收益良多,和顾衍的相处也越发随心温和。明薇来长乐宫找母亲时,经常看到父亲手握小钳子,手边的小碗里剥了小山似的一堆饱满的果仁,母亲躬身给父亲沏茶,殿内暖融融,红泥小火炉,十分风雅。
明薇歪着头,实在搞不懂爹娘在做什么,不过看这架势,爹娘算是和好了吧?
听说尚衣局在绣嫁衣,几十个江南绣娘连夜赶工,是为母亲……还是为她呀?
顾衍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明薇请了个安,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问母亲,委屈巴巴地告退,拿着母亲给她的令牌,出宫找苏怀墨。
颜雪蕊既要操心女儿的婚事,还得跟着顾太傅学政务,顾衍是个堪称严厉的“老师”,他的学生不好做,颜雪蕊白日伏低做小,虚心学习,晚上被摁在榻上教训。顾衍的身份太多了,白天是“顾侯爷”、“顾太傅”、“顾先生”……,晚上是“顾衍”。
顾衍这段日子出奇地兴奋,跟喝了鹿血似的,颜雪蕊时常招架不住,乌发披散,双眼朦胧。意识不甚清醒时,勾着他的手指,双腿磨蹭他的腰身,柔柔求饶。
“顾衍,侯爷……太傅,饶了学生吧。”
顾衍的呼吸骤然急促,把她翻了个身。接着就苦了颜雪蕊,此事后,经常被逼着叫“太傅”,“老师”,颜雪蕊是正经上过学堂的小姐,当时对老师只有敬重,不敢有半分逾越,现在人到中年,没有名分的两个人拉上帐子,倒是什么都敢叫。
以至于白日里,上朝时她听拿别人喊“顾太傅”都有一种莫名的羞涩。她对顾衍支支吾吾,只敢唤他的大名。
……
颜雪蕊白天忙,晚上也不得闲,等她知道太子死讯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她蓦然想起,太子已死,东宫的女眷们该如何呢?
第87章 第87章多年心结
摸着良心说,颜雪蕊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姐”对太子没有多少姐弟之情,太子据说未竟三司会审“畏罪自戕”,其中真假,她不愿深想。
但东宫的女眷之中,还有一个她的外甥女儿,云姝。
云姝的死活她可以不在乎,但她得在乎远在扬州的养父母。两老年纪大了,又因为她的身世,舟车劳顿往京城走了一遭,颜母走时委婉叮嘱,云姝年轻气盛,望颜雪蕊能多提点提点她。
当初颜母不愿意云姝入太子府,曾竭力训斥阻止过云姝。云姝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对祖母心存恨意,殊不知颜母临走时还是惦记着她的孙女儿。
颜雪蕊思索片刻,劝道:“据说太子是自戕认罪?此事已了,女眷何辜,不如放她们一条生路。”
顾衍眉心微蹙,“蕊儿,我说过了,此事交给我。”
也许他觉得不需要,也许还念着那么一丁点儿师生情谊,他用的是太子曾经犯下证据确凿的罪证,并没有宣扬出去太子子嗣有碍。他想为他的儿子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江山,就不能留隐患。
正如顾家和贤王血海深仇,要么就不做,一旦动手,必然要斩尽杀绝。
顾衍乾坤独断,放在从前,颜雪蕊深知他的脾性,可能要另想办法。现在身份上转变以及心境上的不同,颜雪蕊抬起眼眸,幽幽望着他。
“顾衍,别杀她们。”
“我不是妇人之仁,你先听我说。”
颜雪蕊纤细的腕骨搭上他的肩膀,有条有理地劝道:
“我*知道你为稚奴好。但东宫的女眷,大多出自世家大族。从前你是太子太傅,他们或多或少,都为你办过事,其中不乏有人依旧在你的麾下效力。”
“那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姊妹,如若半分不留情面,恐怕日后他们对你生怨,徒增仇敌。”
顾衍轻轻摩挲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气漫不经心,道:“除却太子妃,都是些不入流的旁支罢了,旁支只是依附于主家的浮萍,世家主脉只会谢我替他们清理门户,蕊儿,你多虑了。”
颜雪蕊闻言轻轻摇头,她这个“学生”受过老师的耳濡目染,言语条理清晰,语气从容。
她道:“旁支确实如浮萍,太傅你也曾告诉过我,浮萍多了,连成一片便成水泽,看着平静,却能绊住脚下淤泥。”
“我观去年青州的水灾,流民不过千,就有人借着‘朝廷容不下草芥’的由头煽风点火,太傅觉得这些的旁支单看是蝼蚁,就怕连成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顾衍倒不觉得不入流的旁支能成什么气候。近一两年都不太平,不论地方州郡,光京城就发生诸多事端。如今朝堂清流势弱,世家独大,从前靖渊侯府作为世家之首,他为打击贤王一手造就现在的局面,但站在大局的角度看,并非吉兆。
新帝登基势必要加开恩科,他准备再从中择取寒门子弟,和世家形成分庭抗之势。他纵横官场多年,他太懂了,无论是世家还是清流,必须有制衡,无论哪一方独大都不做吉论。就算自诩清流的寒门在位那段日子,朝中中饱私囊、党同伐异依然屡见不鲜。
当然,他不会大刀阔斧地革新,稚奴还小,慢慢来。他连世家主脉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这些旁支庶出。
看出他眉宇间的不耐,颜雪蕊顿了下,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
她不再言语,转身走进内殿,从四四方方的锦盒中取出一块儿青黑色的佛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边缘包裹一层金边,沉甸甸缀在红绳上。
她躬着纤细的腰身,要这块佛牌系在他的腰间,睁着一双乌黑明澈的美眸仰头看他。
“那我不与你讲大道理了。”
她道:“我前几日去钦天监给明薇算日子,顺带给你求了一块平安符。顾衍,你说过的,要和我白头偕老。”
“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我和稚奴积福,你别像从前那样……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