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3节
张苑一听眼睛都鼓起来了,暗忖:“你谢老儿疯了还是傻了?现在陛下分明是故意为难你们,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会儿我进去跟陛下进言,那不明摆着告诉陛下我跟你们是一伙的?那时我的屁股也要跟着遭殃……当初我因为被杖刑而养伤的时候少了么?”
张苑脸色阴沉,冷冰冰地道:“此事请恕咱家爱莫能助……诸位,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如果还不走,休怪咱家下手无情,死伤勿论……点香。”
随着张苑一声令下,立即有太监端来香炉并插上一支檀香,然后点燃,摆在了众大臣前面。
青烟袅袅,大殿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但没有人心情愉悦,因为一旦香燃尽,意味着朱厚照杖刑的旨意即刻生效,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张苑摇头轻叹:“这已经是咱家给诸位大人争取的最后机会……陛下本来说即刻动刑,还是咱家拼着性命不要赢得的这一炷香时间……不是咱家要为难你们,也不要怪陛下无情,在这明显触犯龙颜的当口,尔等劝谏最好换个方式,不要跟陛下对着干嘛……”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好意造访。
这次低调而至的是朱厚照,仍旧是轻装而出,带着小拧子和昨日那班侍卫,就好像特地来沈府探病一样。
“……沈先生,朕听说您病了,不胜惶恐,特来探望,顺带想问问先生一些事?”朱厚照双目充满狡黠之色,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故意给沈溪难堪。
就算知道朱厚照有些不怀好意,沈溪还是只能俯首作揖,毕恭毕敬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臣病体已基本痊愈,昨日还跟陛下一起饮酒作乐……既未染病,又焉敢劳烦陛下亲自前来探望?”
朱厚照嘿嘿一笑:“或许是先生不胜酒力,回来后偶感风寒?咳,我们不说这些,其实朕也知道先生伤情无碍,也没有染病,只是朕想跟先生一道前往苏府,最好再找上三五朋友,一起痛饮,先生以为如何?”
沈溪望着朱厚照热切的目光,便知道这小子出豹房游玩上瘾了,或许是昨日去苏通府上喝得尽兴,再加上有婢女相赠,等于说酒色全沾了,这会儿居然意犹未尽,主动到自己府上请求一起造访苏府。
沈溪没好气地道:“难道陛下每日没别的事情做,只顾吃喝玩乐?”
被沈溪如此抨击,朱厚照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如果旁人如此他早就翻脸,不过在沈溪这个先生面前,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拼命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当即惭愧地道:“也不尽然,今日朕便举行朝会,跟大臣议事……当时先生你没去,如果去了的话就知道朕现在对朝事很上心,难道如此还不能换得先生带朕去散散心?”
沈溪板着脸道:“昨日陛下已去过苏府,今日还想去的话,不妨单独前往,免得微臣在旁扰了陛下的雅兴。到时候陛下无论是把酒言欢,或者彻夜不归,都跟微臣没多大关系。”
朱厚照苦着脸道:“先生以为朕不想吗?但那是先生您的朋友,如果先生不去,朕就这么冒冒失失去了,人家是否会招待朕都不一定……就算招待了也不可能像昨日那样尽心,毕竟那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朕才得到一些实惠……而且朕也不想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只想以平常人的心态结交朋友,这不是好事吗?”
沈溪突然有些后悔带朱厚照去见苏通,因为他发现这很可能会让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在迷途上越陷越深,进而导致自己晚节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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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八四章 口无遮拦
朱厚照长居深宫,之后就算是到豹房享乐也是身处闭塞的环境,对民间一些著名的人物没多少印象。
唐伯虎是谁,他隐约记得曾听过这名字,但这个人具体有什么事迹则完全记不起来。
苏通提及过往,非常得意:“……当年沈大人乃福建乡试解元,而唐伯虎则是江南乡试解元,所有人都认为唐伯虎的学问远在沈大人之上,可最后大比的结果如何?唐伯虎一败涂地,沈大人则缔造三元及第的佳话,传扬一时。就算比作画的本事,唐伯虎也在沈大人之下,郑兄送唐伯虎的画给沈大人,简直是班门弄斧啊。”
郑谦埋怨道:“苏兄,你为何不早些提醒?徒让在下贻笑大方……沈大人见谅,这幅画暂且收起来,以后定另送一幅名画给您。”
朱厚照很好奇,通过苏通和郑谦的对话,他把江南才子唐伯虎的典故听了一耳朵,依然有些不太明白,问道:“这个唐伯虎既然是江南乡试解元,为何不见他考中进士?莫非背后有什么隐情?”
苏通用打量怪物的目光望着朱厚照,道:“迟公子居然对唐伯虎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可就稀奇了……唐伯虎的事情,可说天下皆知,己未年会试时,唐伯虎牵涉进鬻题案,虽然最后查无实证,不过因他和徐经与主考官程侍郎过从甚密,先皇谕旨不得再参加会试,以作惩罚。”
“哦。”
朱厚照点头,“那次鬻题案,我确实有耳闻。”
朱厚照对于鬻题案并非茫然无知。
毕竟程敏政当了很长时间的东宫讲官,那时朱厚照虽年幼,但还是有一定印象,不过长大后他对这些事情就不管不问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唐伯虎是哪根葱。
朱厚照仍旧很感兴趣:“本公子想见识一下唐伯虎的画功,不知郑兄可否拿来一观?”
“嗯!?”
郑谦刚把书画收起来,朱厚照便要讨去看,顿感为难,情不自禁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道:“既然迟公子想看,那就展示一下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如今唐伯虎的画功到了什么地步。”
其实作为当初斗画的当事人,苏通也想知道唐伯虎现在的书画造诣……这些年江南和京城唐伯虎名声在外,虽然此人在仕途上没有任何机会,但在书画界已成为一个标杆,很多人都拿他的画进行比较。
四人移步到临时拼凑出的两张桌子前,郑谦徐徐把书画摊开。
朱厚照眼睛瞪得圆圆的,想知道一个人如何以书画养家糊口……他本身不好绘画,但身为帝王,听到这种雅事还是难掩兴趣。
书画打开,是一幅看起来极为平素的山水画。
沈溪仔细端详,这张画只能说是唐伯虎的练笔之作,远未到大成地步,不过对于苏通和郑谦这样水平的画者来说,足够让他们惊叹连连。
朱厚照打量半晌,皱眉问道:“这画看起来很一般,到底哪里不凡了?”
郑谦和苏通心里都在想:“这位迟公子好大的口气,难道他师承名门,画功了得?”
沈溪介绍道:“唐寅的画,以清劲秀雅、特立独行而闻名,他作画不拘一格,在笔法和画功上做到融合南宋至元朝大家手笔,加之仕途不顺,心中一股郁结迸发,让他的画显得与世俗格格不入。”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的意思,唐伯虎把画作得太轴了?”
苏通不太适应朱厚照说话的方式,出口带着世俗俚语,好像市井俗人。不过在郑谦眼里,对朱厚照的话倒是倍感亲切,笑道:
“正是如此,这几年唐伯虎的画之所以被推崇,就在于他不依附于世俗的孑然傲物,跃然纸上。”
沈溪暗忖:“这说的是唐伯虎吗?什么孑然傲物,现在不照样为了赚取维持家人起码的生活的开支,到我手下做事?就算昔日真有傲骨,怕是这会儿也被世俗折磨差不多了。”
沈溪朗声道:“唐寅的画既然在市井广受欢迎,迟公子如果真心喜欢的话,不妨带回去慢慢研究。”
“这……”
朱厚照有些迟疑,“君子不夺人所好,在下岂能拿走郑兄的心头肉?”
郑谦哈哈大笑:“本来在下就准备送给沈大人一份礼物,既然迟公子喜欢,尽管拿去,就当时经沈大人之手转赠迟公子,无需感到为难。”
郑谦并不觉得送出一幅唐伯虎的画有多不舍,爽快地卷起来装进精美的盒子,然手双手托上交给朱厚照。